去年中央美术学院做了一个很大规模的展览，展览的题目就叫“中央美术学院素描60年”。展览梳理和总结了中央美术学院60年来在素描探索和教学上取得的成就。在整个梳理、研究和收集作品的过程中，我们得到了李斛先生家属的支持，有机会看到很多李斛先生的素描作品。当然，也受到了国画系的帮助。在国画系我们居然找到了李斛先生1952年的三张素描作品，画的是石膏像，一个是浮雕，一个是圆雕，尺寸都非常小，但是画的感觉非常奇异，非常的有意思。因为我们没有看到过这样的素描作品。可以看出是中国早期的，按照西方或欧洲的素描训练方式而进行的尝试。

看到李斛先生更多的素描作品是他后来的一些课堂作业。我们说是课堂作业，但都是一些非常精美的艺术作品，包括那一张石膏像。那张石膏像在我上学的时候曾经在教学楼道里作范画挂着。那时很多珍贵的作品都可以放在镜框中挂在楼道里，让学生们观摩，现在可不敢这样了。那张石膏像当时给我的印象非常深。因为我们学习素描的时候有一种风气，就是过分地注重用笔的笔触和风格，但实际上却偏离了真正写实绘画的目的。最后的结果，是要表现一些有很漂亮笔触的画，还是要表达可以触摸到的对象。李斛先生这张画使我感到就是一种可以触摸到对象的画。另外，还有一张印象深的画是朱乃正先生画的石膏像维纳斯。这两张画有共同之处，就是他们的可触摸感和对表达对象的根本目的的清晰明确，给我印象非常深。

这次办素描展，让我们把每一代艺术家和他的师承关系都梳理得非常清楚，最后发现原来朱乃正的这幅作品会上由李斛先生亲自指导的。我们还惊喜地发现，中央美术学院深厚的素描传统之间的师承关系，以及我们优秀的教育家给学生留下的他自己艺术中最实质的部分。

这次素描展上再看李斛先生的这些作品，与我当时上学时看又不一样，当学生时是对作品的细致和深入所折服，这次是以做研究办展览的心境反复看这些作品，使人真的能感觉到李斛先生在素描上的造诣和造型上的造诣是极其深厚的，他的作品中有一种别人作品里缺少的东西——即有一种东方人对对象尊重的态度，并不是吧技法放在第一位，而是将对象和对对象的表达放到第一位。相对来说是非常谦卑的，而且是真诚的。这种表达的结果是你能够真实地触摸到对象的存在，以及感觉到对象的气息和对象的温度。

还有一点，就是你能够感到这位艺术家曾经在中国艺术史的进程中，特别是在中国艺术与西方艺术或欧洲艺术之间的关系中的探索和研究，付出过这么多努力。他把西方的画种拿到中国以后，把中国人性格的部分、中国人审美态度的不同，融入到西方的绘画艺术中。所以，他的作品无论在技法上还是最后给人的感觉，都是令大家非常敬佩的。

注：徐冰，中央美术学院副院长。根据2011年4月中央数字电视书画频道采访录像整理，标题为编者所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