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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鹏: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孙景波的壁画艺术

文:张鹏    图:张鹏    时间: 2014.3.4

“景波其人,属短小精干者,性喜动,行疾而语快,才思特敏且善辩。好学问、勤笔耕。博闻强记,古今中外,无不涉及,且能融会通悟。做事认真,以道义公益为重。古道热肠,以扶携助人为乐。遇不平事则挺身而出,宁可反受其累亦不惜己,激愤之时,动真情至声和泪下,是个吃得了苦,受得住怨,经得起磨难的人。”——朱乃正

一、参与中国壁画教学、创作、科研三位一体的建设

壁画艺术作为先导,推动了当代中国艺坛的复兴运动,开辟了中国当代美术运动的新纪元。壁画是最古老的艺术,也是现代美术教育中最新兴的学科,最具现代精神品质的学科。

孙景波1964年中央美术学院附中毕业,1980年中央美院研究生毕业留校,1985年担任壁画系副主任,1986年评为副教授,1992年评为教授,1995年担任壁画系主任,1999年担任院学术委员会副主任。2000年荣获国务院颁发的政府特殊专家津贴及证书,2003年应聘中央美术学院博士生导师,并荣获北京市高等学校名师奖。至今笔耕不辍,2011年酷暑时节还在完成大同博物馆的壁画创作和修复保护研究。孙景波是一位教学、创作和科研三位一体的践行者,如何充分发挥研究型大学的资源优势,加强教学与科研的内在有机统一正是每一位高校教师面临的课题。在时代剧烈变革的大潮之中,孙景波似乎是一个身不由己、“随波逐流”甚至是个“逆来顺受”的人,然而他在人生的境遇中秉持着两种精神,一则是随遇而安的适应性,一则是自强不息的开拓性,在生命的状态中寓有一种积极、乐观的进取与自觉,以滴水穿石的韧性和精神顽强地实践着他的教育理念和艺术理想。

1、教学:

1979年初,中央美术学院在侯一民教授主持下,由李化吉、周令钊、梁运清、王文彬、邓澍等老一代艺术家共同筹建了壁画研究室,于1980年开始招收本科生和研究生,1984年正式成立壁画系。1985年孙景波开始肩负起主管壁画教学组织的副主任。壁画系创建以来,为复兴中国壁画辉煌的历史传统,为吸取当代世界各国壁画与公共环境艺术的优长,在教学和创研实践中,不断总结经验教训,不断充实、调整学科知识结构,并在致力创造具有民族与时代特色的教学与创研实践中,逐步形成了自己的教学体系,同时成为国内这一专业领域内重要的创研实体。孙景波深刻领会到,老一代艺术家们决心创建壁画专业的学科时,怀有的“兴亡继绝”面向未来的庄严使命感。孙景波在艺术的学思历程中不断地“承受”和“奉献”,继往开来,他清楚地认识到自己这一辈人的历史使命在于要为复兴中国壁画事业夯实这份基业。

在中国美术教育史上,中央美术学院壁画系是第一个也是国内目前唯一的一个壁画专业系科。它是顺应改革开放时代需求而必然出现的一个新生事物,在这个领域,孙景波和他的老师们共同成为最早踏入的拓荒者。三代艺术家站在同一条起跑线上,共同研究中国壁画的传统特色,在结合创作的社会实践中不断焕发这一专业所特有的生命力。

中央美术学院壁画系作为壁画的创研和教学实体,一方面通过创作的社会实践摸索积累了指导教学的经验,开拓壁画专业的学科门类;另一方面把实践的经验教训即时转入教学,通过教学实验指导学生创作,希翼以更大的热情造就一支有更新知识结构、更强竞争力量的壁画设计与创作生力军。应该说30年来,中央美术学院在中国当代壁画的教学、创作的互动与相长的进程中展示出了创新态势和潜力,形成自己的壁画教学思想体系,代表着当代中国壁画水平和成就。

在中央美术学院壁画系近30年的历史中,孙景波担任了两年的教研室主任、十年主管教学的系副主任、十年系主任。他为自己的定位是:“我的第一职业,是教师,第一责任,是壁画学科的教学组织者,其次,是位业余画家。”

孙景波认为:壁画在教学中是与多门类艺术学科相结合的综合性造型艺术,中央美术学院壁画系的学科结构和内容相对于世界各国来说也是最为完备的,因为除了借鉴西方的经验之外,我们还拥有自己民族丰厚的壁画传统。壁画专业基础教学的主体思想是造型观念和整体设计观念的培养。因此,根据多年教学经验,孙景波进行了阶段性总结:

1)、壁画是公众艺术:创作具有鲜明的时代精神、民族艺术特色的壁画,是时代的要求,在教学中也要注重培养和开拓出更为广阔、更见艺术家内心世界的艺术领域,更见艺术家主动精神和境界的创造。壁画肩负着为时代,为民众树立精神风貌的责任。

2)、壁画是环境艺术:它具有从精神方面展示建筑空间的功用目的和文化内涵的作用,它赋予建筑以生命和灵魂,它要求与建筑环境具有相得益彰的协调感。

3)、壁画是最具现代精神品质的学科。关注国内外这一领域中新科技的成果,掌握材料工艺媒介的综合的现代化品格,与现代科技结合形成多边缘因素的艺术,使壁画的造型手段较其他一切画种的方法更为丰富多彩,多视角与多视野形成新思路。

多年来,在中央美术学院壁画系的基础教学安排中,还加入了临摹、书法、建筑学知识、各类材料选修课,以及平面构成、立体构成、浮雕等科目。孙景波在对专业基础训练课程的教学安排中是如此描述“临摹”的:“认真研究杰出的绘画技法,向大师学习,从经典的作品中寻找最有借鉴价值的经验,临摹是学习观察方法和处理技巧的捷径。”书法也被列入正式课目,因为“书法对培养学生性情、形式与构成美感的悟性,有不可忽视的作用。”孙景波在教学中强调临摹与写生并重,要向大师学习,向自然学习,关键要提高审美能力,方能获得观察和思维方法,眼光高了,对技巧品位的要求就高了,所以审美的修养,也即对绘画品位判断力的眼光的培养是教学育人的第一着眼点。他说“经典的艺术都具有真善美的精神品格;在艺术形式、手法技巧上都具有高度完善的表现力,因而能感动读者、观众的心灵。我由衷感佩历史上流传至今的那些堪成为经典的艺术作品,我常常觉得,经典作品的大师们,都是不同历史时期的一批有杰出创造才华的思想者,一批更勇于探索的实践者和在艺术道路上一步一个脚印的苦行者。他们同有向自然学习、向大师学习的虔诚之心;同有专心致志、精益求精的忘我之情。我在经典作品中看不到作者有骄狂、浮躁的心态,看不到以奇货可居、自我炒作的谋划。在经典作品中,人们能感受到的是高尚善良的思想情怀;精妙动人的艺术表现,让人们会产生“见贤思齐”的敬仰和学习的愿望,激励自己要像夸父那样——向着太阳、向着光明走、不停的追赶和自强不息的意志。” 今天看来,这些都是极具真知灼见的。

孙景波是恪守“有教无类、因材施教”、“承前启后、继往开来”之道的高校教师,他主张“必须把中国和世界的传统艺术中之精华和成功的经验,传授给学生。要重视基础知识结构与技能的掌握,更要培养他们创造精神,提倡个性化发展。”因此,他要求学生们要“见贤思齐、好古敏求、勇于创新”。如今壁画系已经为中外艺坛输送了数千人才,他自己也培养了数十位硕士研究生和博士研究生,他们的论文选题涉及对公共艺术的深研与探究,对中西材料媒介的精研与把握,以及对壁画在现当代美术史发展文脉中的梳理,这也映射了孙景波的思考与眼光。

2、科研:

成功的思想有赖于心灵的开放和弹性的因应。孙景波勤奋地创作,同时笔耕不辍,几乎每件作品完成后,都可以看到孙景波的文章,或谈体会,或谈经验,无论对团队合作的记叙还是创作的心路历程,他说“我有保留这些构思过程中草图和素材的习惯,有随时用日记文字记录其间感受的习惯,回头自己看这些创作过程中的体会,有更多意味可回味,这对同我合作过的伙伴和助手们将是一个交代,对我的学生们可能会有些启发。我个人的,不是一个特例,而是一代人的感受,因此会有普遍意义。”这些记述原原本本,坦诚无忌地叙述出来,它们生动活泼地呈现了一段心路历程和历史经验。

尤为重要的是在2000年8月—11月和2001年4月—6月期间,孙景波和杜键先生带领学生跋涉2万公里的大西北纪实实践课。这一课程的目的是希望借助于教学行为倡导艺术创作的时代精神,投入对现实生活的体验,呼唤艺术家对社会人生的关注。他们过宁夏、翻越巴颜喀拉山,至雪域高原、内蒙戈壁、甘肃河西走廊、陕西秦川、壶口,新疆塔中大沙漠。共计完成五六千幅素描、速写,一千多幅油画写生,近万张摄影作品,数十小时录像,为中社网发回四五十篇纪实报道。课程结束后,孙景波策划主持了2002年4月7日在中国美术馆举办的“大西北纪实作品展”,发表长篇学术论文《大西北纪行》,2003年主编出版了《走进大西北:中央美术学院—中社网大西北纪实美术作品汇报集》。先后得到文化部和中央美术学院领导的肯定支持和鼓励,教育部将其核准为高等美术院校研究生社会实践改革的科研项目。

3、创作:

孙景波曾有一段形象的比喻:“民族传统对艺术生命而言就是土壤和水份,时代却有如空气、阳光和季节。艺术家的个人成就,绘画的个性则好似在民族文化精神主干之中逢时繁衍生发出来的枝叶和花实。没有这枝条的生发和花叶的点染,树干是不可能显示出其生命力的。丰硕而富有个性特色的艺术之果,总是繁衍于高度思想文明的邦土之上,密结于更新思想观念、充满活力的社会时代气氛之中。在时代和民族艺术中,艺术家是最生动的因素,是活的推动力。因此,真正伟大的艺术家 ,及其真正富有个性的艺术品,是属于全人类,是与世长存的精神财富。”

孙景波说一些杰出的大型壁画,有时容载着一部民族兴亡的历史,有时是一幅宏伟、壮观、气象万千的自然景观,像一座座历史的纪念碑一样,具有产生震撼观众心魄的视觉力量。因此,壁画创作要求艺术家一方面要具有经营巨构、把握宏观气势的构想力,一方面要具备完成一件巨作所必须的体力、技能(包括指导助手,组织各种协作的工匠的能力)。一件大型壁画,从构思到完成,是经年累月的成果,这种漫长的操作过程,需要艺术家始终保持旺盛的创作状态,这是其他画种无法体会的耐力的较量。壁画的生命力实际上正是在诸多限定因素中体现的。——这便是壁画,这便是被历代壁画家所感叹的“神圣而痛苦的事业,”一种“永远会留有遗憾的艺术。”即便成就了杰出壁画作品的大师们也无一例外是从这种苦与乐的心中奋争出来的。

生命是多彩的,艺术也因此多样。孙景波在艺术的相关领域中,大胆地转换主题,开拓思想境界。同事称他为“学者型的艺术家”。因为在他身上,综合了不同类型学者的特点,他博学多才,又是勤勉育人的教师;他具有深邃的哲理思维,又饱含着诗人的灵感,在需要管理和团队合作时,更不乏MBA管理人才的精密,不用说,他还具备史学素养和对纯朴的中国大地上的民众的热爱。时代发展需要一种在生存竞争中鼓舞战斗精神的阳刚的艺术,在孙景波身上,无论教学、创作、科研,都有一股不息的生命力和精神感染着身边的人们。

1)、关于写生:写生于孙景波有无穷的感悟,无论天南地北,还是四季晨昏,山川草木与时空交替,那是画家们师法造化,了悟万象的必经“修行”之途,是借造化通心源,得心应手,转“化境”为“画境”的辩证之道。孙景波谈到自己的写生体会时说:“不同的环境、不同的感受会让我们有时是不由自主去尝试与感觉相适应的绘画语言。比如,2000年我和学生们到陕北写生,置身于苍茫、寥阔的黄土高原,感受到大自然在天人交争历程中的苍桑之变的气象,不觉油然涌动满怀悲怅的心情,伏地三天,现场画了一幅9米多长的写生画卷。对眼前一川、一岭、一土、一石;用千笔、万笔,如数码扫描一样,力求以尽精微而至广大的理念,为眼前百里山川传神写照。前两年我根据当年的写生长卷又画了题为《西北望秦川》的大幅创作。无论幅面、手法都和我过去的风景写生或者创作不大相同,我自认为我像一个学生,是在虔诚地临摹大自然的天成之作,画中一点、一线皆得法于大自然,那是一种全然忘我的状态。”

2)、关于速写:速写是画家借以沟通感受时最便捷的语言方式,更是创作灵感的源头活水。《孙景波说速写》一书中,囊括了有关速写的形态、历史、教养、手艺、传统,以及由此引发出的方方面面。2011年人民美术出版社即将出版《浅深聚散、万取一收——孙景波速写集》,熔铸了他“聚散、收取”的历练过程,透视了他感受生命、生活和产生创作能量与灵感的源泉。

3)、关于素描:孙景波认为素描修养是画家的根本。通过钻研古今中外历代大师的宝贵经验,孙景波把素描看成是贯通在整个造型艺术领域中,借以认识基本规律,研究表现形式时,最本质的语言和思维方式。因此,需要把教学的“素描”和画家自由创作中的“素描”,在实践中做出合乎认识规律的——即与教学课程设计的循序渐进、知识结构的多方位面向和阶段性划分的区别。他总结“再现的”、“表现的”和“意图设计”三种形态的素描在表现技巧中内在与本质的联系,从而使学院素描基础,在认识上进展到更具知识综合性、兼容性和创意诱发机制的现代形态中来,以期形成新的素描教学基础结构,成为素描教学新的生机与活力之所在,同时也展示21世纪艺术创作的自然发展趋势。

张仃先生曾录司空图语题赠孙景波:“浅深聚散,万取一收”。孙景波于绘画的兴趣十分广泛,他说自己“于绘画而言,什么工具都想试试看,什么画法都想学学看,什么题材都想碰碰看,古今、东西,心无时空界限,兴因境生,情不自禁——人物、风景、历史、风俗、文学插图,见异思迁,触类生变,或因题材内容、情境感受之想当然,去挖空心思,摸索相应的表现手法;或因工具材料、表现形式之尝试,转换手法,寻找适应之内容题材。搞壁画,更是接受命题的作业。因此不能自限于一局——这种不甘定型的作派,很像个喜欢拆看各种玩具的孩子,拆的时候,不大留心程序,自己独立组装的时候,又常常离谱,因此,年过半百之后,未觉有个人风格、样式可以自我标识。如走路的人,随感遇的不同,走走停停,遇岔道迂回,常觉陌生,每一步都仿佛具有试探性,所以难得形成一种成熟的——人称“驾轻就熟”的章法。我在不断反思中自我认识——或许:我‘无意为我’的‘我’,也就是自在的‘我’了——无奈只是‘本性难移’。”除了大型壁画创作外,孙景波还有数以千计的速写、素描,有数以百计的油画创作,另外还囊括了综合材料、水墨画、金属雕塑、文学插图连环画等不同形式;他也尝试不同材料的壁画创作,包括浮雕壁画、石刻造像壁画、壁毯画、丙烯壁画、磨漆壁画、石材镶嵌壁画、不锈钢壁画等。因此,从孙景波的经历和艺术现象看:说他是一位壁画家或油画家,——这种以画种分类的定位法似乎都不准确,是的,平日里他是喜欢用油画材料、工具进行写生或者创作的一位画家,但骨子里却掩饰不住或者说常常显露出来的是得自中国传统绘画骨法用笔——线、造型、气韵生动——诗性思维的陶冶。于是他说:“走过来,走过去,绕一大圈子,回过头来,我还是相信,真诚关注和表现现实生活的绘画,以其可直观的表现形式,能和最广大的观众,保持着最普遍的联系,能进行感受交流的艺术,是最具生命力的。所以,我无悔少作。有人说:而今‘后现代’,绘画已经走到了‘穷途末路’——我自觉我的眼光要短得多——我眼前的路还在中途,是看不见‘末路’的,我心中的路,还很漫长,还得走下去。我的生活经历——时代对我的影响,很早就决定了我艺术追求的观念。我的创作不想摆脱我经历的感受,因此用绘画表现我对生活现实的体验,对人生与自然生态的关注——采取乐观的心态和角度,寻找诗意化的真挚与诚实,让作品中,有我一个中国画家的人文意味和土根精神,是我永远的课题,我的——太阳在前面、在上头!我还在走。”

2009年,孙景波创作了长近10米的《西北望秦川》,拟以秦川的自然“意象”直抒胸臆,有远望之势,近望之色,细望之物,极望之景,汇聚了广袤大地之意象群,是自然的感发,是隽永的情思,是综合酝酿后的艺术化了的情意,是“荡胸生层云”的人格与志意的自然流露,形成了超越现实的精神境界。在这里,孙景波不是一个作形而上学玄思的哲学家,他的哲学是这可见、可度量、可捉摸的由形色光影所构成的世界的意义。

二、壁画家——谋攻庙算,置陈布势

1、尽精微而致广大

孙景波说:“画壁画,不是作画——是作工,是征战,壁画家不是‘画家’,——是设计师,是指挥员,是工头,是实战中的工匠,排头兵。”确实,壁画是真正的命题创作,次次面临陌生的领域 ,次次遭遇挑战和限定,需要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昆乱不挡的能力与毅力。创作壁画不仅要深思熟虑,更是力量、智慧、意志和勇气的综合考量。

正如军事作战中的兵马未动,粮草先行,壁画创作的完成不仅需要指挥管理、训练装备、后勤保障,更需要创作队伍的“养、练、治、用”,壁画工程真的像是一场战役。这样来看,壁画家更如军事家。从提出具有全局观的创意方案,到调兵遣将成立“作战部”;从拟定并指导各种艺术方案,机动、灵活、快速、多变地解决实际问题和重点问题,到因地制宜的各种类似战术的技术配合和各种技术问题的解决,乃至会战后画面效果的统一调整,甚至壁画完成后的日后护理,都要呈现作为主创人的类似军事家的“责任”的典型意义。

从《阿佤山人》“类壁画”的毕业创作,到《黄鹤楼史话》的“言犹未尽”;从《孔迹图》的意外之意外,到《与日月齐光》、《与天地同辉》的珠联璧成;从《凝韵图》的盛唐气象,到《神州灵韵》的“线”象万千,直至《华夏脉魂》和成吉思汗陵壁画的亘古史话,孙景波在壁画创作的过程中不仅举大纲,同时兼细务,事事必加详慎,处处可见其惓惓叮咛反复之苦衷,以实心行实政,真可谓披肝露胆,罄尽五内。

2、得道多助,知人善用

每次的壁画创作发表时,孙景波总会将参与人员和助手娓娓道来,这不仅仅是对著作权的重视和学术规范的严肃,也是培养人才、服务社会的积累。于是我们会看到,《凝韵图》中的监制人员;《与天地同辉》中的两位参与设计者和五位助手;《和日月齐光》中的两位参与设计和四位助手;《法理之光》中的两位助手;《蒙古民族英雄》的五位助手;《华夏民族伟人》的三位协作者和八位助手,乃至成陵壁画总结论文中近千余字的致谢名单。

在孙景波担任壁画系主任期间重视“容众纳贤”,提倡人才强教和多元的发展。如从油画系引进的曹力、陈文骥,从国画系引进的武艺和王颖生,以及对年轻教师唐晖使用电脑新技术及卡通样式的支持与提拔……

孙景波为人古道热肠,凡涉及师长、友人、同窗,无不见其侠肝义胆,而对学生则更见其得天下英才而育之的为人师表的良苦用心:从蓦然回首领悟导师朱乃正的人生艺术、到与同窗崔开玺在小石潭论写生,从国画系引进的浑朴稚拙有自家墨象的武艺和尽精至善力追完美的王颖生,到痛悼友人张建中的伤感,从对《女画家世界》展览的热衷绍介与推崇,到2001年为助教班在美院“中转地”的展览奔走的苦心和热忱,以及《我也来加一把火》的情真义切。孙景波钟情于形形色色的人、事、物,他更是个挖掘者,试图探索深邃幽略之境。

3、心手相应与兼取一收:

道器之辩是中国哲学史历久弥新的话题。孙景波强调,当石涛说“法无定法,无法之法,乃为至法”时,他已经是一位理法具备,修炼有成的大家了。故孙景波体验“修炼”的过程,大体是一个把“快乐”去置换“苦行”的觉识之途。孙景波理解的“苦行”就是敬业,“只有熟练掌握了必备的技能,才能进一步随心所欲的自由。”而今天技术和材料已经不能用狭隘的意义来限定,它更是科技的发展,因为科技的发展和全民创造力的解放将成为国际竞争的重要因素。壁画是技术与艺术的结合,其中的高科技含量极高,将其转化为具有表现力的壁画语言,可以丰富和发展表达方式和形式内涵,为人类沉潜于精神世界的自由探索与创造提出更多的可能性。同时,在今天的艺术教育与艺术创作中,更需要扩大知识的范畴,打通知识的千门万户,达到“统之有宗,会之有元”的整体把握。

孙景波在《壁画绘制技法》一书中首先追述了壁画技法的源流,重点阐述了湿壁画的绘制技法和湿壁画课堂作业的具体实践程序,以及丙烯和油彩壁画的技法。在后记中他引用了孔子的“道不远人”的经典,但同时也谆谆告诫学子们“从此,绘画对于你们便是职业了,再不仅仅是一种兴趣和爱好。我希望你们能通过学习找到快乐,希望你们不把勤奋钻研当成苦恼。能长久保持这种敬业的心态不容易,但,只有熟练地掌握了必备的技能,才能有进一步随心所欲的自由。古今中外,盖莫能外。”

孙景波曾以《与日月齐光》、《和天地同辉》为例描述了丙烯壁画创作的过程,这也是一般壁画的创作过程:首先要查阅、搜集大量图文资料,第二步草图创意构思的形成,包括素描稿和色彩稿。然后是作色彩胶底子,再次进入绘制阶段,完成放大稿、墙上起稿,着色,笔法和局部加工等过程,以及最后效果的调整和绘制完成后的护理等等。

孙景波知道没有“修练“的过程,一切无从谈起。从《黄鹤楼史话》的壁刻工艺和高温窑变的实践,从《天行健》的羊毛织毯的壁挂设计,从《有凤来仪》和《海之歌》的沥粉贴银磨漆工艺制作,从《海韵》、《翔宇》的石料镶嵌技术,制作实际是再创作的延续,我们看到孙景波为适应不同环境对不同艺术形式的需求,而面对各种材料和工艺的挑战。他似乎总是自讨麻烦,寻找挑战,因为在壁画的创作中这是圆梦的基础。

心手的关系是美术理论的重要课题,正如钱钟书说“大家之能得心应手,正先由于得手应心,技术工夫,习物能应,真积力久,学化于才,熟而能巧。故心与手两者不能偏废……史家重演往事,是心的运作,重演之往事形诸笔墨,是手的运作。手眼一体,才能将意象与表达二而即一。历史真相贵能传神,没有精神的历史,仍然是死的遗迹,并无真相之可言。然而欲传其神,则有赖师心造境之后,能够笔补造化,力透纸背,此应手之所以难于得心也。”

孙景波强调“全不懂绘画的基本规律,完全不掌握绘画的材料、技法,又有谁能成为一个真正成熟的画家”,虽然罗丹说“真的艺术家是蔑视艺术的,”但同时他也强调“没有灵敏的手,最强烈的感情也是瘫痪的。”修行在个人,但也要师傅领进门,孙景波不仅“绣出鸳鸯从教看”,更重视“总把金针度与人”。

孙景波说:作为一个壁画家,其最重要的潜质是必须具有一种精而进的工匠的心态和素质。在工作现场,一如石匠、泥瓦匠、油漆匠、粉刷工匠,有时上下十几米或更高,左右几十米或更长,在脚手架上攀爬上下,或仰或卧,用笔涂色,难能如影视中为演员们所演示的那般,却只能是目不交睫,苦心孤诣的积累。因此,完成一件大幅壁画近乎是一种“蚕食桑叶”的过程,是积千笔万笔、渐显篇幅与眉目的一个过程;又如农夫挖田,朝作暮歇,面对百亩田垅,是一锄一锄,耕耘不舍的过程!所以,孙景波谆谆告诫博士生们:“读万卷书——读得万千知识,要问我将何以为用?走万里路——看遍天下景物,要问我将何方而行?”“作为一个壁画家,需要博览多学的认识积累,需要深明大义、明定分析的判断力,需要拔除杂芜,兼取一收的选择力。”

三、壁画家——问道东西,师法古今

庄子云:“四方上下曰宇,古往今来曰宙。” 广宇长宙不断的变动,产生张力的积累,形成气势惊人的历史大变动。历史学家既要有绣花针的缜密考证,又要有开山斧的宏观史识,更需要有爬梳文献、图像材料的耐力,将零星的材料点点滴滴拼缀成有意义的历史现象。而艺术家还要找到艺术的语言和形式将其转译和表现出来,形成一种历史图像,成为集体记忆的传递媒介,成为时代社会的“心理构图”。

1、锦江春色来天地,玉垒浮云变古今

浏览了孙景波的壁画创作,我们应该意识到壁画家还应有历史学的学养,釐清人类经历错综复杂的时空关系是历史学和历史学家的使命。而以图证史,通过艺术手段细腻地反复推敲之后,凝聚出来文化的精神样貌,则是艺术家的新思考模式。孙景波迄今创作的十余幅大型壁画跨越千年重洋的时空,从史料中分析、概括、提炼出画面的鸿篇历史,展示了中西文明的辉煌与碰撞。

我们不妨历数孙景波壁画创作中的历史情结:

《黄鹤楼史话》以汉晋文化中的孙权筑城和周瑜设宴为题,运用汉画像造型手段,文图并茂的对联形式,展现了上世纪80年代知识分子对于中国复兴的企盼,融入了理想主义的真情。

《孔迹图》的创作可以说令孙景波心力交瘁。在长达45米,面积达130多平方米的三堵墙面上,展示了孔子作为伟大的思想家和教育家的生命历程。史学家司马迁曰:“天下君主,至于贤人,众矣!当时则荣,没则已焉,孔子布衣,传十余世,学者宗之,自天王侯,中国言六艺者,折中于夫子,可谓至圣矣!”文学家苏轼曰:“孔子以羁旅之臣,得政期月,而能举治世之礼,以律亡国之臣,堕名都,出藏甲,而三桓不疑其害己,此必有不言而信,不怒而威者矣。孔子之圣,见于行事,至此为无疑也。”孙景波则将其创作的心路历程写在了《面壁释梦》一书中,成为相隔千年的两位“同业”、“同心”者共同的忧患和自豪。

《与天地同辉》和《和日月齐光》是一组两幅大型壁画,从“科学与艺术”的角度切入,前者绘制了22位中国人物,后者绘制了13位西方人像,他们是历代影响人类文明与进步发展历程的科学家、思想家和艺术家,是“文明主体”。在绘制这组大型壁画时,孙景波进行了深入的文献知识与图像资料积累,无论朝代衣冠,貌宇风情,都要一一查找思忖。当然,“糟粕所传非粹美,丹青难写是精神”,为古圣贤造像的传神难于传真,而遗其神也就失其真。这需要艺术家具史家之精神,远取近思,自本身之阅历着眼,于切己之情景会心,旷代相知,高举有契,遥想古人古事,忖之度之,以揣以摩。而想像力与同情心乃理解历史之所必须,于是经年累月成就了这样一部无声画史。

《神州灵韵》是为美国华盛顿肯尼迪文化中心中国厅创作,它实践了孙景波教学安排中对书法的重视,及其个人对于中国书法的情有独钟。从书法中选取甲骨文、钟鼎文、篆书、汉隶、魏碑、行草、唐楷等不同体式的经典之作,采用传统磨漆工艺设计成8件装饰壁挂,尤其以沥粉贴金工艺突出了王羲之的《兰亭序》。同时选取8件晋唐风格的飞天造型,以传统漆画工艺精仿制作。他以书法用线的匀整、流动、纵横、回环、节奏、速度、刚柔、明暗、气势、动向,解析和表现物象,并将其升华到艺术的境界,从而写出心的灵境而探入万物的心魂,传达着“天籁之声”的意境,体现着中华民族传统的天人合一的美学思想,在异域展示了神州五千年的书画同源。

……,……

2、深入古代遗迹,传承民族艺术文脉:

中央美术学院壁画系和敦煌结下的是战略伙伴关系。壁画系特别重视艺术实习考察课,在中国博大精深的壁画文化遗产与当代壁画与公共艺术中吸纳营养。壁画系先后和敦煌文物研究所、克孜尔文物研究所建立了共同研究和学习的合作关系,每届学生都安排一次敦煌等文化遗产的参观考察,此外,壁画系还选择了甘肃炳灵寺、麦积山石窟、甘肃博物馆、西安博物馆、永乐宫、龙门石窟、云冈石窟等文化遗迹和文物单位作为考察与实习基地。2008年中国美术馆举办敦煌大展,孙景波从学术意义、学术水准角度,撰文呼吁宣传传统艺术的历史意义与成就。

孙景波先后于1979年12月到敦煌,临摹了《萨陲那太子舍身饲虎图》等古代壁画,这第一次观礼敦煌成就了他艺术人生的“顿悟”,成为他艺术道路上一个新起点。此后30年来,他又数度赴敦煌学习研究交流,并将之纳入中央美术学院学习中国传统艺术的重点实习基地。1981年3月—5月,孙景波带领壁画系学生到河南洛阳龙门石窟,山西大同云冈石窟、晋祠、山西省博物馆、永乐宫,甘肃敦煌石窟和麦积山石窟,对汉唐壁画和雕塑进行教学观摩和考察,临摹壁画十数幅。1997年7月—8月,受河北文物研究所委托,带领并指导壁画系15名师生临摹近200平米磁县湾漳北朝壁画墓,先后在中国历史博物馆和韩国展出,撰写了湾漳墓室壁画临摹题记。2010年至今孙景波和他的博士生王颖生教授,先后带领中央美术学院壁画系和国画学院学生,借助山西大同城市改造,恢复、重建华严寺、善化寺、云冈山堂水榭之机,在为其绘制壁画的实践中,探讨国家文化科研课题——中国传统壁画的保护、修复、绘制理法的研究。

3、根植民间艺术,悟道“大雅通俗”

孙景波对于民间艺术的挚爱,是血浓于水的,他说:“这些万千年间传承不绝的饱含民俗情趣的艺术,不见诸经典图籍,不为文人雅士所推重,也不为写‘正史’的史论家们所关注,但却在最广大的民众间,为最广大的民众所喜闻乐见,在漫长的农业社会中,在贫困的生活中,在偏僻的穷乡僻壤间生活的人们。——秧歌、庙会、社戏、泥人、皮影、剪纸——如一条流动的瞬间便消失而又生生不息的活态的艺术之河,流淌的是一种希望,一种最普遍的期盼,一种生命大美的精神向往。”所以孙景波呼吁:“一个生活在中国的艺术家,如果看到中国民间艺术之大俗气象中的博大神魂,如果意味到高雅文化原本在民间大俗土壤养育之中,雅俗相生相成——或许,中国艺术走向世界新世纪的时候,便真能突显出民族艺术特色的厚重博大和宽容。”

四、画具史笔与史蕴画心——可遇而不可期的成陵壁画

孙景波说:直到2008年完成《一代天骄》时,才体会到能“如愿”地画一幅自己想要的“壁画”,在实践中“机遇”的“可遇而不可期”!

自2005年9月10日鄂尔多斯市和成吉思汗陵重建管理处的领导到中央美术学院壁画系,双方恳谈意向,为成吉思汗创建蒙古国八百周年庆典,重新设计创作成陵壁画,至2006年8月3日壁画完成启运安装,历时近一年时间。而作为总设计、总监制的孙景波,要在两个多月的制作期,完成平均高度4米、总长近200米,容纳千军万马的“战场”。这是不期而至的意外与机遇。

机会难得,呈现给我们一次大型壁画工程的实战回顾。

正如历史乃是史家与史实间永无止境的今古对话,其实艺术决非是一个纯技巧的问题,它与艺术家生活阅历的广度,以及认识生活的深度有密切的关系。于是在创作之始,孙景波即提出了四个如何:如何把握这一重大题材,如何评价成吉思汗的历史业绩,如何从过去历史的局限性认知中超越出来,如何从历史发展的宏观视野和高度着眼,来揭示成吉思汗一生对当时历史发展所起到的作用等问题。孙景波要以壁画的艺术形式表达史事、史意与史识。

在鄂尔多斯市领导和众多艺术同盟的支持下,自创作伊始,孙景波组建了创作兵团,包括:以文史专家为主的文史顾问参谋部;以艺术师友为主的艺术专家顾问团;以孙景波、王颖生和唐晖为主的设计主笔、参与者、协作者、助手等创作团队;以电脑专家、各类技师为主的技术支持团队,以及后勤供应保障等。孙景波曾以“《一代天骄》得道多助”为题,铺陈了这个长长的名单。

成吉思汗激荡了中国历史上一段风起云涌、荡气回肠的历史大变局,1206年斡难河畔的库里尔台大会上,铁木真乘时崛起,被推举为成吉思汗,入主中原,创造了亘古未有的游牧民族的大帝国。成吉思汗一生东征西讨,战无不胜,他知人善任,手下猛将如云,战术精良,并有谋士耶律楚材和塔塔统阿的襄助。成吉思汗制定的“札撒”大法典维系了作为军事和政治制度的千户制度和怯薛制度,他不仅是一位卓越的军事家,也是一个有魄力的政治领袖。成吉思汗的故事可以列入世界史,也可以列入中国史,是元朝登场的背景。如何将这段历史谋篇布局,以壁画的手段表现出来至为关键。

21世纪之初,孙景波重新研习了这段历史,以其忧国忧民的胸襟和深沉透彻的历史感,以及丰富深切的生活感受,根据成陵建筑现场的四个相对独立又相互连通的视域空间关系,将这段史诗别开生面地凝练成四章节,成为囊括30多个情节的四段画面,分别为:一、蒙古民族的希望(王颖生设计);二、蒙古民族英雄(孙景波设计);三、华夏民族伟人(孙景波设计);四、世界历史巨人(唐晖设计)。孙景波和他的艺术同道们以历史取舍的勇气和艺术慧心的敏锐,经过精细的时空设计和远近、巨细、虚实的巧妙安排而构成鸿篇巨制,展示了成吉思汗起伏跌宕的传奇一生。他们以画笔洞察生命之奥秘,掌握时代精神的去向,展示历史现象之真与美。

创作内容确定之后,如何将不同风格的艺术家分工、合作,形成统一的面貌,成为摆在眼前的又一项重要任务。比如孙景波是位油画家,倾向现实主义创作方法;王颖生是位国画家,擅长工笔重彩;唐晖的创作以运用材料工艺和装饰风格为特色;云舟从美院壁画系毕业后成了电脑设计专家。其间,还有油画家陈丹青、黄素宁、李斌的加入。孙景波说:解决这之间的“障碍”需要智慧。正如袁运生先生所说:“壁画绘制中所有与造型相关的线描,应是一个人主笔,是保持风格、手法统一的根本因素——责无旁贷!”于是以“分工合作——和而不同——相得益彰”为总原则,提出五点“公约”作为战术指导,比如人物形象的写实原则,构图人物的比例尺度,统一的具有历史氛围的色调,六种着色颜料的限定使用和以线为主的传统壁画造型形式手法。于是,当王颖生的“成吉思汗诞生”场面中那些含有浪漫色彩的人物造型和密集的线条群像组合开始显露出工笔重彩的魅力时,当唐晖的“成吉思汗接见各国使者”使用沥粉贴金的工艺,使场面焕发出一种赏心悦目的装饰美感时,在这个客观建筑环境中,孙景波看到了一个多样表现形式而异曲同工的效果,形成了和谐一致的内在联系,并在整体间的共有联系中发挥各自擅长的风格与面貌。

孙景波负责的“蒙古民族英雄”和“华夏民族伟人”两部,分别表现统一蒙古高原的战争和创建蒙元帝国的伟人,高3.2米,总长近60米,面积近200平米。

孙景波在近6个月的时间里,每日临摹、默写画面中的各种形象资料,无论服饰、用具、兵器、马匹、鞍鞯、旗帜、纹饰、图案……,力争把历史的形象环境默记在心。他在构思草图时,便不再一一查证资料,借潜记默识的印象,象由心生,人物情态、服饰、器具皆能得心应手——那看似如“一气呵成”,得来“痛快”之感,实则是前大半年间朝思暮想、取舍万千、“踏破铁鞋”而后的功夫!于是“斑珠尼河畔盟誓”、“成吉思汗和塔塔统阿”、“俘获札木合”、“帐下群英”、“建国盛典”、“伐夏、灭辽、攻金”等诸多画面,数百人物、情态、个性,逐步形塑建构,酝酿新释,人物形象旁见侧出,各相乘除,表现异域之远,风声气俗不同的自然之数,呈现了颠沛造次、舒急倨敬之态。

正所谓情动于中而形于言,孙景波从实处入手,实中有虚,在深入刻画中,以组织紧凑、回旋而舒缓的色彩意象节律,叙事状物而不泥于实,巨幅画面显得凝重、老成、深沉,而又得象外之意,正所谓沉郁者,乃意在笔先,神余象外,意象之间互相映衬配合,在若隐若现,露若不露之中,愈见层次脉络分明。以这种内在的、沉郁的力量所开辟的境地,渐渐推衍到有关历史命运的统摄全局的问题和风格意象。孙景波还刻意于创作过程中的反复充实、修改,以及最后的整体调整步骤,他还要从激情中蝉蜕出来,使千笔万笔归结于如出一人之手的统一感,在辉煌明快中透出沉甸甸的份量,恰如容载着千军万马的战场“杀”出一片天地。

从高9厘米的1/40的小画稿的置陈布势,到1/10的素描制作稿的一气呵成,从上墙放大的天机神算,到着色阶段的闪电攻坚,从成陵壁画创作团队的默契配合,到主创人员的身先士卒,成陵壁画仿佛铺就了的铁血凝结的古战场。

2008年8月8日,成陵壁画开幕,盛况空前,数以万计的观众在壁画前凑近、退远、审视、端详、联想、幽思、玩味、评价……

地敞沙平河外天:一段历史佳话定格在这里。

结语

壁画是多元的艺术,壁画家是一身多能的艺术家。壁画既是最古老的造型艺术,又是和现代科学成果结合最紧、最具现代化的艺术。孙景波提出的壁画完成的四个不能不:壁画不能不考虑“命题”的限定性,不能不考虑建筑的使用功能和建筑风格的协调性,不能不考虑材料和表现形式的语言限定性、特殊性,不能不考虑无恒产而有恒心的全力投入。需要的是“一重一掩吾肺腑,山鸟水花吾友于”的推己及人的情怀和社会良知与担当道义的自我磨砺。也就是要把身心、生命与信念都化成一种形象,一种对世界的忘我的认识,体现的是才、学、识、德,是艺术创作者的心术。正如侯一民先生所说:壁画是强者的艺术。

从1982年到2008年,孙景波撰述了多篇论文,阐释对于时代、民族与个性的思考。因为壁画和大的社会氛围、经济结构、文化思潮紧密联系,同时又要直接接触民众社会、深入生活之中接受评判。因此时代、民族成为孙景波艺术创作的主旋律,他总是将壁画艺术与民族命运结合,孙景波的理想就是要以壁画的语言说出他认为的真理,这真理是写在人的血肉躯体上的生命历史,带着无比的动量,带着历历的斑驳。正如朱乃正先生在孙景波出版的速写集中所阐述的:“秉承中国悠长历史独有价值之文化、哲学脉系的画家,在其审美意识与艺术表现上,必然具有中国‘文脉’之内质,在面对客观物象时,虽已穷通理法,但更注重发自内心之律动,借变相万千之造化,抒积蕴于胸臆之纯情,达到物我两忘、物我合一,二者难分而皆有之佳境,此时,气脉相通而意韵绝胜。试观景波笔底速写,并非惊世骇俗之宏构巨制,只是身处丰饶之生活沃土中,情动有感之时,藉素纸而随笔留下的心迹。”

有意思的是,在《2000焦点透视》中,孙景波本人手持调色盘与画笔面对观众的形象,与中西历代哲人并列于同一画面,让我们想到《雅典学院》中的达芬奇,《宫娥》中的委拉斯贵支,还有就是中国陕西旬邑县百子村1800年前东汉墓中的那幅“画师工”画像,以及陕西富平县吕村乡朱家道村唐墓壁画中手持笔砚的人像。但在这里需要强调的是画面中的孙景波不是替身、不是配角,他是直接参与到了历史的创建中,“他是否有一颗天下赤子之心,热爱生活、珍视生命价值?是否追寻真善美,钟情于气象万千之自然造化?他能否用志不分,凝神倾注于艺术,不计功利而勤于劳作?是否有一双锐利慧敏、训练有素、辨精识微的眼睛?是否有一副驾驭笔墨、纵横挥洒之不凡身手?”这是品流铨选艺术家的一把严苛之衡尺。孙景波说“学院需要一些甘于奉献,且严于以身作则的人,回顾三十年在美院的工作,我想,我还可以说:我已经,而且还乐于那样要求自己。”

孙景波具备坚强乐观的人生态度,热爱生活的人格要素和重义轻利、明诚见性的仁者心胸。在创作中他以多种多样的意象,在雄浑苍劲的风格中取得了精神上的统一,以现实主义和积极的浪漫主义精神,反应的是“士不可以不弘毅,任重而道远”的优秀传统风范,秉承的是我们民族艺术生命发展的内在动力。

张鹏 博士,中央美术学院教授,学报《美术研究》副主编,国家艺术发展战略研究协同创新中心专家委员会专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