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2年7月6日
今天画背景。桥上还在上锁,绕路过去很远,一直在采玉的坝上行进。
沙尘很大,画布上有沙,颜料象在沙纸上调和,运笔不畅。风景一片灰白,真正的灰白,没有色彩倾向,还很刺眼的灰白。真的很难画,越画风越大只好罢休。
回来的路上,我们原来找到的小路也被封了,我们又在上锁的桥边等待,已是半夜,没人有钥匙。又有一摩托青年告诉我们有另一条更小的路。沿路爬行,前面又是一小桥,是木头的,车刚刚能过。每天颠簸改路好难办。
2012年7月7日
下午终于要到了横在桥上的那个铁杆子上的钥匙了,我们象孙悟空拿到了真的铁扇,打开了通过火焰山的密咒。
风很大,又修理了半天的画棚,我在里面,他们在外面,外面还有买卖玉的人。我们周围的一个采玉人挖到一块玉,要价五万,来买的人还价一千五,争到三千还不卖,买玉人三番五次来拍手还价,就是不卖,又来一新人,出价四千,卖了。同时我的一个助手打电话给他朋友,那朋友二句不说四千五从新买主那又买了回来,十分钟,卖主没动地儿,已经转手两次。真是电视剧版的艺术品市场繁荣景象。一块石头就是硬通货。
风太大,只画了远处的风。画什么画呀,跟他们采玉去得了。有了这行当谁还种地呀,这里的农民都把地包出去,自己去河套采玉。
2012年7月8日
每天沙尘暴,燥热难耐,热伤风一个接一个,团队每个人几乎都轮着热伤风,得了还好不了。
不好入睡,睡着也得两三点了,睡了就不愿起来,直到中午还赖在床上,越睡越香,越睡越沉,直到脑子里睡满了水,肿胀得醒来两个小时还肿胀着。
每天沙尘暴本身就是对我们身体的打击,就更不用说弥漫在沙尘里的不可预测的事件对我们精神的考验了。
所以宁可睡去不愿醒来,宁可肿胀不愿清醒。
2012年7月11日
今天阳光普照,白灿灿,远方仍有沙尘。傍晚将去画阿不都•克里木,他将在阳光中被画,其实昨天就有了阳光,老头阿斯木就画在了阳光里。赶上阳光画阳光,赶上沙尘画沙尘。
昨天半路还碰了几个中年人在泥河中游泳。他们都是中年的胖肚子了,他们从小就在一起,到今天仍然是一个接一个的往泥河里跳跃,长大了,有的采玉,有的倒玉,有的仍然贫穷,有的已经暴发,但仍然童趣未改,一个接一个往河里扎,河水是昆仑山上的冰雪,冰凉刺骨,沿途炎热的沙漠戈壁一点也改变不了它的冰凉。
他们长得很像徐悲鸿《愚公移山》里的胖子们。
当晚十点,画完老头阿斯木,上车回家,车到桥头,桥头又被新的锁链锁住了。半天才请来开锁人。到城里维族夜市吃饭,吃羊头肉,牛肚子。维族席地而坐,在城市灯光中一派游牧气息,只因夜景太黑无法拍摄,要是支上画架画上几笔那就太过瘾了。
汉族的夜市在另一角落,他们几乎挨着但无人穿越,汉人抽烟喝酒吃肉串,维族喝水吃肉不抽烟。警车们在街口辛苦地守护着这一片祥和的吃喝场面。
2012年7月12日
昨夜狂风大作,无梦中惊醒,狂风沿着空调管道吹出刺耳的哨声,有时还吹成女鬼敲门的声音。我一夜未眠,翻来覆去胡思乱想,担心这肆虐的狂风是否已经撕碎我那戈壁滩上的画棚,是否已经被撕碎的作品散落在河坝上无法拾回,即使捡回所有碎片,是应该展出这些碎片还是应该重画,是在狂风的戈壁上继续画画,还是搬回乌鲁木齐的室内继续完成未完成的画作。
这是个大问题。
如果遵循自然偶发的艺术原则,我应该展出这些碎片,如果遵循仅用绘画形式与这个世界谈谈的愿望那我应该不管室内室外,只要完成画作就好。
这几乎是To be or not to be 的大问题。
失眠中的我总是把问题复杂化,小事放大,大到无法逾越的坎,纠缠不已,天亮了,都是小事儿。慢慢迷糊入睡,这时又有服务员大吵小闹地在楼道里挨屋收拾卫生,惊起愤怒的我只穿内裤冲出房间大叫“你们在干吗,我还在睡觉”,她们嘴里道歉,眼睛上下打量着我这中年发福的臭皮囊。
一夜狂风退去,漫天黄土,傍晚我们急着赶往闸口画画现场,杨波摄影组拍了一天的摔跤比赛,还没吃饭,司机阿布也累的东倒西歪,路上买几个烤包子就又马不停蹄的赶到了现场。那顶帐棚——我的画棚,依然站在那片废墟般的河套中!打开帐棚全是黄沙,画面扑满了黄土,我该如何是好。幸运的是这里干燥的空气使油彩干的很快,上面的黄土还是能打掉一些的。
刮掉调色板上的一层黄土,我开始画肉孜•买买提,我们叫他乔丹,他的朋友们叫他奥巴马。他说昨天他还在他家院子里挖到了一个鸡蛋大的玉,卖了两万五千元。
我们加固了画棚,即使如此我已暗下决定离开这黄沙漫天的地方,这里实在无法再画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