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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山明:方增先是当代中国人物画传统与创新的标杆

时间: 2009.1.6

乔笙(以下简称乔):我想主要分两块谈,一块是谈方增先老师的艺术,还有一块是他跟浙派人物画的关系。
吴山明(以下简称吴):“浙派”中国人物画是“学院派”,无论过去与现在的方老师都是中国人物画传统与创新的标杆。方老师从西画转来,因此造型的底子是相当好的,一介入到中国画以后,原先的造型能力与个人的聪明才智结合起来,艺术上马上爆发出一种很有生命性的东西,社会影响力也相当大。方老师还在不断地继续创作,不断地更新自己的面貌。参与当代中国人物画的创新探索,形成和发展的速度、发展的水平,整个平台都比较高,他完全在学院里面形成并发展的。因为是学院派,所以在艺术上的要求很高,整个发展路也比较严格,同时发展也比较顺当,其间一个是老一辈的艺术观念和思想的指导,一个是他自己本身的才华。实际上方老师这一辈听了老先生一部分的意见,也没有完全按老先生们希望的模式去做。方老师这一辈有着自己的创意与创造性发展。这种完全产生于学院里的艺术流派是不多的。

乔:作为人物画家,您是他们的后辈,能具体谈谈方先生对浙派的一些贡献吗?
吴:我觉得浙派创作一直是与教学联系在一起,其跟我们中国美院的人物画教学是互动的,他们创作上的成就与思考不断地反映在教学实践上。我觉得方老师最大的贡献,一是基础教学上提倡了结构素描,这种方法是他比较早敏感到的。这之前素描与专业在审美上的矛盾一直未很好解决,困扰着中国人物画教学。因此希望能有一种与中国人物画比较适应的造型训练模式。方老师看到伯里吉曼的结构解剖学时,他马上敏感到这个东西和中国画的关系。今后的中国画,如果这样去理解的话,素描就容易跟中国画结合。我们进来的时候画的是灯光明暗素描,后来第二年就开始画结构素描的尝试。这个是方老师一直在思考的事情,为此还讲了很多课,什么叫结构素描,如何以结构去理解人体,怎么和中国画的审美衔接。到现在为止中国画系素描还是沿着这条路走了下来,并影响全国中国画造型基础教学的素描体系,这方面方老师的贡献是主要的。再一个,我觉得方老师对创作和生活的关系,我们社会生存的状态极敏感,所以他的《粒粒皆辛苦》也好,他的《说红书》也好,还有《拖拉机手》等、包括他的一批经典之作,方老师一直琢磨着怎么把生活中最生动的瞬间拿到创作里来。这个当然是受了当时苏联创作方法的影响。但与中国画实践结合,方老师是时代的榜样之一。他的代表性的创作,对全国都有很大影响,是那个阶段中国意象人物画如何从传统到创新的一种标杆。《粒粒皆辛苦》当时比较早一些,主题的确立,题材的选择,瞬间人物动态的典型性,是当年的巅峰之作。再一个是写生,我们这里以笔墨直接对人写生,在全国是较早的。毛笔直接对人物写生,画老百姓,方老师画得不但精彩而且灌注以情感。画得有灵性,方老师对生活形象美极敏感,这对我们的影响也很大,我们有时候一起下乡写生,我们都认真地看方老师怎么画,怎么去捕捉对象的神态,怎么运用中国传统笔墨去画现代的人物,方老师到了高端的水平。总的来讲,方老师他们创立浙派人物画,树立了我国中国意笔人物的一个标杆:在继承传统的基础上的时代性的一个发展的典范。因为全国各地中国画的人物画,发展都很多样,我们就坚持了中国当代人物画发展史上一个标杆,就是你必须要继承传统的基本元素,又要有当代特征。就是把中国画人物画引向在主体大道上前进,浙派人物画树立了具有南方特征的代表范式,同时又是整个中国人物画的新时代的面目的基本流派之一。因为方老师整个地参与,所以他所起到的作用显然是在浙派人物画中最早的,也最大的。从这点来讲,我觉得我们浙派人物画虽然是学院派,但是这个标杆在全国来讲都是有示范意义的。全国各地多多少少吸收了浙派的一些成果,往往也有以浙派来衡量其他流派的深浅。没有这类基本标杆性的流派存在,可能会对当代中国的状态正常发展有一定影响。

乔:对,在传统基础上的创新的提倡,确实在当时等于让大家在大方向上相对一致了。
吴:浙派是尽可能地发挥传统优秀元素作用,然后造型上又希望精确,这两种结合是比较难的,所以浙派开始一直处于难题当中。北方的画法这方面往往不感觉太难,因为他们对传统笔墨的要求不像我们这么苛求。他们用毛笔来画人物形象也画得很扎实,他们不像我们那么太计较笔墨的传统性。我们跟北方的区别,包括跟黄胄先生的区别就是对传统的理解角度。我们这里是因为老先生在边上,对笔墨的品位是有标准,有要求,因此笔墨有时会成为写实造型的制约因素。你太偏离传统的东西在这里是通不过的,一看就看出来跟传统有距离的,或者品味不高,这个品味上的坚持是非常重要的。所以假如说浙派人物画对中国人物画有贡献的话,示范性就体现在这方面。再一个是教学,方老师的素描教学整个理顺了我们浙江的教学体系。我觉得谈方老师是不能离开教学的,谈浙派也离不开教学。包括后来的意笔线描、课堂写生、课外写生,包括后来的速写、默写跟慢写结合,三写结合。这套体系都在他们这些先生,包括老先生共同思路的指导下慢慢形成的。所以浙派人物画教学最后一代一代人下来,特别方老师这一辈人直接给我们的启示是,形成了一种重视传统的自觉,很自然自觉地对传统的研究认识。对传统元素的运用。形成一种对传统的认识、理解、实践的惯性。传统要用,而且怎么把它用好,用得有时代气息,包括我们,包括年轻的这些教师们,他们都有这种自觉性,我觉得这氛围的形成是不容易的。

乔:其实您刚提出了一个新观点,就是谈浙派人物画应该和教学联系在一起,不能光谈浙派人物画,浙派人物画它是一个体系。
吴:所以我讲看方老师这一辈的创作,要跟他们从事的教育事业紧密联系在一起。也是个现代中国人物画教学体系的探索发明。因为这个体系是以前没有过的,专业性的结构素描也没有过的。但是以前存在一些因素,但没有这么明确起来,变成一个可以实践操作的课程。教学上必须把中国画元素比较好地继承下来,这也是我们的标准。同时我们这里也提倡写实与写意,写实要写实的好,写意要开放,但都要精确。我们整个浙派人物画基本没搞抽象。你可以适当有些变化,但到意象为止,教学上抽象不搞。当然不是说抽象不好,但我们是提高教学,教学是基础性的。我们坚持在这方面对中国画的人物画发展做更多贡献。

乔:另外还有一个问题,也是大家经常说的一个问题,就是方老师到上海之后,他的方法有了很大改变,而对他画风的改变,大家看法是不一的,您怎样看这个问题。
吴:方老师我很敬佩他,他年近八旬,但他不满足于自己原先辉煌过的东西。他后来的细线,人们不理解,好多人问我,“方老师画这个细线干嘛,把过去那么好的水墨丢了,这个多可惜呀!”我就讲方老师他这个是个阶段,他肯定有某种特殊想法的,想在造型上有新突破,这种方法是否最后这样的也不一定。他现在又在追求山水式积墨法,作为一个老先生还晚年变法历史上不多,这是非常难得的,因为一个画家要抛弃原来的人家肯定的东西,辉煌过的东西淡化多难啊。方老师竟然把自己那么好的水墨一个阶段不搞,画了一个阶段的细线,我从1959年便受业于方先生等前辈,方老师的画几乎所有我都在其身边,其中的甘苦,作为学生都看在眼里,有不少画方老师画好了,但不满意没有拿出来,几幅代表之作从构思到初稿直至正稿的反复我都目睹了。他的创造精神与胆魄我觉得这是永远值得我们晚辈好好学习的。他现在要再造辉煌的话,对一个老先生来讲要抛弃很多东西,又要汲取新的东西并又成功了,是非常难的。老先生到晚年再能变法的不太多。将过去的与新的想法综合一起去进行新的变法,我作为学生,我理解老师,他在想什么东西,他在追求什么东西,他是个永远不会满足的人。

乔:您这么一说,我觉得他追求艺术家本性的东西比较多一些,他还是思考自己的问题。
吴:对方老师追求我还是比较清晰的,他不满足太写实的东西,他通过细线的勾勒,研究造型是一种试探。他现在山水式的积墨画,造型上还是延续了线描时期所追求的东西。作为一个艺术家,他是在探索。“线”是比较明确的,“水墨”有时候是模糊的,两者结合会产生新的鲜明的风格。

乔:对,笔墨是有趣的,但是往往用它来表现一种主题的时候就会有很多难度。
吴:对,这个难度还是存在的,但是一定要去克服他。并已经有不少优秀画家在这方面取得成就,这是当代中国人物画家的历史责任之所在。徐悲鸿、蒋兆和、黄胄、方增先都为我们树立了不尽相同的但又是成功的榜样。

吴山明原中国美院国画系主任
教授、博士生导师
著名画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