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8年6月15日——2018年11月15日,武汉合美术馆第九个当代艺术家的个案研究展,带来了当代水墨的标杆艺术家——刘庆和的最新作品展。此次展览由合美术馆执行馆长鲁虹担任策展人,跨越合美术馆三个展厅,共展出艺术家刘庆和约百余幅作品。展览分为四个主题单元:“粉墨”、“红墙”、“灰%”和“白话”,除了“白话”部分是2014年旧作外,其余单元都是刘庆和于2017年到2018年创作的最新作品,其中不乏多幅水墨巨作。除了绘画作品的展出外,还展示了部分刘庆和作品的手稿及创作文献。
具有沉浸式剧场感的绘画装置“粉墨”是此次展览的重头戏,刘庆和又一次稳健地展现了自己极强的空间调度和情感叙事能力。1号展厅被精心营造成一个“粉墨”舞台,四面灰墙上“悬置”着二十几件作品,围合成一个昏暗的空间,在灯光的衬托下气氛更加暧昧不明。这些“悬置”的人物和布景都非现成品制作,而是艺术家用水墨绘制出来的,男人、女人、老人、孩童、帷幔、门窗、陨石、青虫等图像被剪切粘贴,悬挂上墙,缠绕的铁丝在物象周围牵引勾连。
不少观众进入这个展厅都会感到不安与警觉,很难说清楚到底观众和这个空间竞相上场的人物到底处在一种什么样的关系中:观察与被观察,窥视与被窥视,错乱交织在一起。这样的展陈尝试带给人新鲜、复杂的体验,正如范迪安院长评价“在整个中国当代水墨的探索中,这是一个崭新的案例和崭新的方式,也让人感到振奋,感受到水墨语言的视觉冲击力。”
1号展厅副厅的作品“红墙”系列则是艺术家对于当下社会里人们的精神状态的思考,“大床”、“灼日”,抑或是“红墙”都仿佛在言说一种内心与外部世界的阻隔;2 号展厅“灰%”的作品是艺术家刘庆和两年来最新的大画,作品笼罩在一片灰色调之中,画面中的界限混沌不清,呈现出一种对于水墨本色的回归;3号展厅的“白话”系列作品多为小幅,几乎以编年体的方式在描绘个体在社会背景下的成长轨迹,编织记忆的碎片,拼接意识的地图。连环画类型的小幅画作,艺术家擅长的巨幅大画,偏立体的综合绘画装置,四个空间的组画构成一种抑扬顿挫的节奏感。
同尘:一种处世态度与入世之法
“同尘”一词取意老子《道德经》:““挫其锐,解其纷,和其光,同其尘,是谓玄同。”意为不露锋芒,消解纷争,涵蓄光耀,混同尘世,以达到微妙深奥的同一。继而有后世《晋书》曰:和光同尘,与时舒卷。它指向一种平和的处世之道:化作尘埃,顺应时势。这一展题向观众提示出一种人过中年的宿命论意味:虽人生如戏,各路扮相,但最终会尘归尘,土归土,将步入混沌与静止。
纵观刘庆和近年的创作,从2010年“浮现”到2013年“向阳花”再到2014年“白话”,及至2018年的“同尘”,我们能比较清晰地触摸到一条刘庆和的艺术脉络。而他的创作心态,随着年龄的增长也在悄然变化。和年轻时候的笃定和鲜明相反,他坦言现在是“在不确定中找到一种方向感”。他反复提到自己的犹豫和迟疑,生命内部“不可抗拒”的本质,使得他不得不“服软”,不得不慢下来。
“在‘同尘’的路上,偶或拾到惊喜,创造就孕育在日常的工作中。”这句箴言一般的感悟被置于巨幅的展板,悬挂在展厅入口上空,这个在几年前还在不断回望过去的艺术家,终于在不可逆的人生体验中感到“序幕拉开也终将落幕”,再多粉饰和辉煌终将变成沉默的灰色,化为虚无。从持续了多年的焦虑状态逐步进入到某种平缓,刘庆和不否认有年龄段的因素。这种慢慢咀嚼的过程竟然能积攒出意想不到的力量,产生新的思路和主题,这印证了个人存在方式、思维方式的演进一定会导致创作思路的转变。此时,擅长“叙述”的刘庆和像一个讲故事的能手,娓娓道来其思想和情感的曲折,一幕吊诡,一幕冷静,一幕深情。
打破惯性,有无必要以新鲜覆盖熟悉?
在人们的认知里,刘庆和的艺术实践一直围绕着水墨语言的探索,虽然在过往展览中他一贯期望制造出一些不一样的空间体验,但始终没有离开水墨本体语言的研究。因而,他很容易便给人造成一种不断在依赖经验画画的印象,即便编排出一些变化,仍属于是同质经验内部的调整,而非彻底的系统变革。
大概绘画的限度问题也会让艺术家陷入思考,因而他的内心常常处在一种自我审视的状态——这或许是他纠结和压力的来源之一。他试图打破一直以来的惯性,但很快发现“出格”的尝试与画画本身带来的快感并没有太大的区别,当他意识到这点,便果断决定切割掉那些无法贴合内心需求的所谓新鲜。然而,他又回到另一种纠结和迟疑中——“究竟有没有必要以所谓新的内容覆盖曾经熟悉的经验?”这成了新的疑问。
很长一段时间,刘庆和的艺术实践处在一种碎片化的状态,难以真正切入某个主题,一如生活的破碎与散乱。渐渐的,这些碎片融合了几个面向的感受,逐步被捏合为一个整体。他突然发现,犹豫和迟疑,并没有让他失去绘画的敏感和创造力。而无惧日常的琐碎,经验和思考会缓慢地生长、变化,最终归之为所谓的“玄同”。这个过程正暗合了“同尘”的步调。
对当下生活的感受力,是艺术最重要的东西
如果要梳理刘庆和艺术生涯的重要节点,苏州本色美术馆的“浮现”计划不得不被重提。这个展览一方面反映了他内心深处对绘画“当代性”的焦虑,另一方面又促使他重新回归传统,回归写生,回归绘画。这样的“矫枉过正”,来自苏州充满“当代感”样式的方案完美实现后,突然其来的巨大空虚和厌倦。刘庆和真正开始知道自己适合什么,想要什么,正如他的笑谈——“还是适合关起门来自己矫情。”
作为一个水墨艺术家,传统艺术的当代转换,绘画在当代艺术的位置、意义,不可避免地会去让艺术家们陷入苦思。刘庆和从90年代开始便逐渐找到他的语言“当代性”,这是其绘画的最大特点——与时代现实、与当代文化的密切关联。用皮道坚先生的话来说:用水墨语言表达了“存在的形状”。他保持着一种评论家所描述的“与现实若即若离”的状态,即让人从画中真实感受到当代社会下人的处境,又在艺术表现上做出“陌生感”处理,以达到一种生活即艺术、艺术即生活的自然状态。
他始终持有一个不退让的观念:如果蔑视自己的生活感受,就跟蔑视自己的生命一样,对当下生活的感受力,是艺术最重要的东西。从对时代的敏感,到对过去的回望,再到万物“同尘”的体悟,刘庆和缓慢走上他的温暖归途:回到内心最深的自我当中。
文/朱莉
图/合美术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