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毕业创作
在创作之前,我和我的小伙伴横惯了美国大陆,从夏威夷到纽约。我终于来到了我的wonderland。这里空气清新,人民友爱,蓝天白云,公厕有纸。怀基基海滩人声鼎沸,露天酒廊莺歌燕舞。在好莱坞我们开着车,在傍晚时分,驰骋在日落大道,向着巨大的好莱坞山开去,这不再是比利怀尔德的电影,而是真切地置身其中。汽车一路飞驰,在车里我们用家乡话讲着粗俗的笑话,道两旁高大的棕榈树,金色的斜阳把整条大道照的波光粼粼,睁不开眼。这里你仿佛来过千百次,却又是第一次来。
朗西埃和齐泽克来中国时都选择了去义乌看看。于是我也要赶个潮流去义乌看看。哲学家让这个世界变得很无趣,什么都被说的明明白白清清楚楚。我确实不想知道那么多答案,知道太多的人在电影里往往会被做掉。哲学家说义乌作为一个概念远比身处其中更为震撼,但于我而言,还是身临其境结结实实地震撼到我了。在北京,有着比机场还大的豪华商场,纽约的第五大道还没上海陆家嘴纸醉金迷,而在中国的南方,这里遍布着血肉之躯重复劳动生产的作坊。 来到“义乌国际生产资料市场”。我简直又掉进了我的另一个梦之地。这里五光十色,目不暇接。在这里容不得你思考,买塑料花,一整条道都是种类各异的塑料花,每个店面的四个各种彩色珠子,亮片,小时候发夹上的贴片,贴手机上的水钻,圣诞树上挂的,婚庆公司里摆的,我已经想像不到这里还能不卖什么。他们廉价地不名一文,所有的店铺都被他们所售的商品挤得喘不过气儿,他们被不停的复制复制复制,买卖买卖买卖,井喷式的生产,不顾一切地盈利。怪不得朗西埃说:“我来到中国,并不是看到一个多么特别的地方,更多的是看到了世界。所谓的当代世界,就是这样的,各种完全不同世纪的生活方式。生产方式同时并列在一起。” 但是这里的商品却是像有一种魔力般疯狂的吸引着我,劣质的边角,粗糙的接头,刺眼的颜色。他们无比的亲切,具有强烈的归属感,我似乎就是从这里生长出来的。
逛完义乌,我去了家乡的一家医院的妇产科实习了一个星期,期间看了顺产,剖腹产,人工流产。在待产室的女人们,他们哀求医生让她们赶紧结束这段痛苦,有的喊着不生了,有的在哭爹骂娘,疼的什么肮脏字眼儿都用上了,他们光着屁股大张着腿,肆意裸露着女人最为私密的部分,每一个都像待宰的牲口在床上蠕动翻滚,这真是丑陋的一幕,却又是最伟大的一刻。这是生命的最初。每个孩子在刚处世的那一刻,浑身稀稀拉拉遍布着黄白色的胎脂混着羊水和鲜血,他们咧着嘴叫着,好像很不情愿来到这个世上,而他们的妈妈却是如释重负,仿佛迎来了几个世纪的轻松。怪不得我妈和我说过她刚生完我的时候,根本无暇顾及到底生了男孩女孩,就算是生了个茶叶蛋她也心满意足了。在生命的最初原来是这么的难堪,一点也不像妇儿医院门口大海报上宣传的那么轻描淡写,温暖可爱。
最后顺带参加了我一个表姐的土豪婚礼。豪车成群,劳斯莱斯成排,兰博基尼各色,法拉利都只能垫底。婚礼现场被布置成像演唱会一样的舞台,舞台上还有很高的台阶,新娘缓缓升起,拾级而下。现场还可以抽奖,赢取iphone6和各种家电。人们啧啧称赞,满眼的羡慕。姑娘们希望能嫁个这样的,大婶阿姨们希望能时光倒流20年也找个这样的。
我不知道这些和我这次毕业创作的作品有无必要联系,但我把它当成画画之前的一种仪式。就像虽然元春省亲只用了三四个时辰,却建造了一个无所不包的大观园。我分析了一下我的成长所处的这个时代,或者说我只是分析了一下我自己。我们没有那么多苦大仇深的东西,有的也只是为赋新词强说愁。从小我们就是在各种图像的轰炸的生活里长大的,彩色电视机,巨大的广告牌,五颜六色的衣橱和五光十色的街道。对象本身的意义对我们来说已经没有什么新鲜和值得怀念的了,就像我看一些前辈画家们,一些戴红领巾的少年,黑白电视机上播的新闻,还有一些扛着锄头的农民工啊,这代表了他们,于我而言是毫无感动可言的,因为没有感同身受过,而且我们对这些特定的意象不感兴趣。因为我们擅长曲解,擅长联想,什么都可以,什么也都不可以,充满奇迹,是生活的本质。知识开始变得碎片化,谷歌百度告诉我们的是词条和简短的解释,不是前辈们啃的成体系的大部头,信息变得唾手可得,什么图像都变得廉价不堪,朋友圈里能让人打开推送坚持浏览几十秒的就是条成功的推送了,这是个急功近利的时代。所以我要以暴制暴。你要颜色,就给你颜色,你要粗浅就给你粗浅,你要欲望就给你欲望,你要窥探就给你窥探。没有什么可以遮掩,任何形象都可以是一座纪念碑。
2015-中央美术学院造型学院
油画系第四工作室
本科生毕业生
孙一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