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3年10月,中央美院艺讯网2023线上展览《“编辑”艺术:虚拟空间中的漫游者》正式上线(https://exhibition.cafa.com.cn),15组“艺术家+策展人”分别带来了他们的对话、创作与思考。
本期将带来资深媒体人、《Hi 艺术》发行人兼主编罗颖,与艺术家李苑琛的合作展厅《时间的卡顿》。拥有雕塑专业背景的艺术家李苑琛,以数字技术为引线开展其“数据控制体系”的创作方向,他将身体、时间、空间等议题置于技术提供的新语境中,以查找那些尚未被觉察的全新视角,正如本期策展人罗颖谈及的那样,这种视角或许恰恰对应着——“数字技术在侵蚀我们的现实感知力时所激发的反弹与矛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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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颖 + 李苑琛的合作展厅《时间的卡顿》
《时间的卡顿》
初识李苑琛,是他2016年的硕士毕业创作《INNER HERO》。他将自己减肥前后的两个身体分别用3D扫描,通过软件输出了“体量差”模型——50斤体重的可视化体积。那是他第一次深入接触数字技术,耗时半年,兴奋中参杂着纠结与挣扎,也成为了他的“数据控制体系”创作方向的起点。
《INNER HERO》,光敏树脂、影像,160x60x80cm,2016
2023年最新创作的几组作品,李苑琛开始触碰“时间”这道永恒命题。他把“一秒钟”从开表盘上“切”了下来,在犀牛软件里做了模型,渲染成了GIF动图。后来又用UG编程设计了内部传动结构,通过3D打印放大了“一秒”,为我们提供了一个审视时间的全新角度。他把技术内化在了作品中,不再刻意强调数字工具的外壳。之后,他又陆续做了《钢丝的时间》《苍蝇的时间》《上升的时间》等作品,在标准的有限空间里,强行植入不同的“物”切入时间的轨迹,凸显时间之“力”。
《苍蝇的时间》,时钟、苍蝇,28x28cm,2023
《苍蝇的时间》,时钟、苍蝇,28x28cm,2023
雕塑的专业背景让李苑琛在现实之物和数字虚拟物之间不断拉锯撕扯。塑造之于泥塑造型,打磨之于材料语言,编辑之于数字技术,实质都是通过不同的方式表达个人对于艺术的理解。相比于塑造和打磨的肉身经验,编辑更强调想象力的生成结构。我们在多大程度上被新科技所改变,决定了数字技术能在多大程度改变我们对于艺术的理解,而现实与虚拟之间的关系也将是未来人这个物种所要长期面临的根本问题。从李苑琛的作品中,我们能看到他对于自我肉体的反窥,对空间的想象和对时间的凝视,这种视线的停顿和转折,也恰恰对应着数字技术在侵蚀我们的现实感知力时所激发的反弹与矛盾。
《肖申克的救赎》,灯箱,120x80cm,2018
《肖申克的救赎》,灯箱,120x80cm,2018
罗颖:你的作品其实也只用到一些较简单的软件技术,却与传统的雕塑有很大的差异,你认为这种技术给你创作思维上带来了什么改变?
李苑琛:经过素描、泥塑的塑造训练,软件其实是很容易上手的,熟悉简单的软件功能就会不自觉的将它纳入到自己的塑造习惯中,成为自己的“新工具”。这无可厚非,新技术也是因解决旧问题而生的。但随着长时间的接触,我们会潜移默化的养成与之相关的新经验,你能感觉到它,却又说不清楚。所以我想倒回去,将软件中的一组组功能分别与现实中的各种各样的实体化方式相对应,试图找到些线索。这是一个漫长的实验,一些有趣的节点也会在阶段中涌现。我觉得数字技术于我而言,有点像小时候数学考试发的“演草纸”从二维的变成了多维的。它是工具,也是让我能直面自己思维过程的途径,这是在数字技术普及之前所没有的。
《INNER HERO》,光敏树脂、影像,160x60x80cm,2016
《INNER HERO》,光敏树脂、影像,160x60x80cm,2016
罗颖:对于雕塑专业来说,肉身经验很重要,这种经验能在虚拟的数字艺术中实现吗?
李苑琛:现实当中的肉身经验很难在虚拟的数字环境中复现,也不是完全不可能。比如远程手术机器人,就是这个方向的一小步。但我觉得这是方向的误区。就像我们想要造出人形的机器人一样,真的有这个必要吗?小到家用电器,大到飞机火车挖掘机,它们都是能满足具体需求的“机器人”。我觉得人接受任何信息都需要借由肉身的过滤,肉身也不止是我们熟知的“五感”,可能还包含时刻使用而不自知的“细胞记忆”等等。数字技术的“电子显微镜效应”在不断开发着我们的肉身感知方式。虽然数字的虚拟环境实际上是一块屏幕,但它其实是在我们的书本上开了一扇窗,将干涩的文字连接到了近乎无限的可能性上。如果阅读书籍能使我们浮想联翩,那么屏幕背后就不仅仅是身临其境了。
《INNER HERO》,光敏树脂、影像,160x60x80cm,2016
罗颖:你有很多作品都只存在于虚拟空间中,或者说是“云空间”里,它在云空间中是完成状态吗?还是说只是随时等待变成现实物的准备状态?
李苑琛:很多人都认为自己的作品“尚未完成”,但各种现实因素的不便让它们被动完成。我习惯用虚拟环境“打草稿”,虽然也渲染成了逼真的效果图,但它其实还是一堆数据信息。在“奔现”的过程中需要不停的修正。我只是把“我有一件作品想做”中的“想”通过数字技术给“充实”起来了。无论是再思考,还是用作交流讨论,它都更加直观,有助于自己和朋友们更准确的了解到这些意图。
罗颖:你认为自己的作品需要现实物质的实现吗?数字虚拟的作品可以获得与物质化作品一样的价值吗?(艺术价值和实际交易价值)
李苑琛:我觉得每一种形式都有它存在的原因,那可能是它最独特、最核心的部分。我不确定自己的作品是否需要现实物质的呈现,这取决于具体的作品需求,适合就好,如同水降温就会凝结成冰,升温就会蒸发成气。
我觉得虚拟作品与实体作品的价值是相同的,因为它们的价值源于作品的内在逻辑,而非承载的形式本身。价值与价格不同,后者需要符合市场规律。
《钢丝的时间》
《钢丝的时间》
罗颖:数字技术对于雕塑有冲击吗?作为一种实体媒介传统的雕塑在未来会发生质的变化吗?
李苑琛:数字技术对雕塑的冲击是显著的,主要从两方面:一是数字技术对我们生活环境的影响,给我们带来的新经验;二是新材料和制作方式直接与软件生成的数据链接,也带来了很多新的可能性。
数字技术提供的虚拟空间让我们开始反思雕塑与真实空间的关系。数字技术就好比“电子显微镜”,在满足了我们观察更加微观的世界的同时,也扩充了我们的经验,随之改变的是我们的认知,然后改变的就是未知的未来。
罗颖:你认为数字艺术或科技艺术未来的前景如何?
李苑琛:现在已经很难有领域或个人能完全隔离数字技术了。我们正在使用数字技术的延申产品传播,屏幕背后的大家也正在使用数字技术浏览。我觉得数字技术会丰富各个领域,艺术尤其不例外。
《上升的时间》,时钟、钢丝,28x90cm,2023
罗颖:跨媒介或者说是科技艺术对于视觉景观的制造具有一定的优越性,但对于人的情感表达和精神体现却未必强于传统媒介,你认为震撼的视觉景观是艺术的庸俗与堕落吗?
李苑琛:漫无目的的“秀技”对创作没有好处,但“秀技”本身也是事物发展的一个阶段。新技术因旧问题而生,它的特征会在繁荣中被放大,经过繁荣后是反思,再归于平静,至此它也成为寻常之物中的一员,开始在生活中生根、发芽,逐渐也会成为某种形式的最佳媒介。其实,“震撼”已经成为它自身的困境。大量的震撼视觉景观已经把观众的期待提的太高,我们甚至会认为有些还未被发明出来的东西已经存在了。
《秒》,3D打印、铝、数控板,60cm,2023
《秒》,3D打印、铝、数控板,60cm,2023
罗颖:你认为线上的展览与传播的作品与线下展览的作品有什么显著的差别?
李苑琛:不算各种APP的公号推送图文,我遇到的第一个线上展览是2020年中央美院的毕业展。虽然是被迫为之,但也加速了这种展示方式的出现。从单纯的将线下展览数字化为线上展览到有策略的将线上观展习惯纳入线上创作本身,线上展览的内容和方式正在丰富。也许线上展览与线下展览的目标未必趋同,而是“因地制宜”,结出各自的果实。
罗颖:你最近在思考的问题是什么?
李苑琛:还是习惯性的在琢磨自己的想法。比如之前创作中用一系列方式“物化”出的“一秒”。我觉得它只是个开始,我想试试它还意味着什么?
策展人&艺术家简介:
罗颖,资深媒体人,《Hi 艺术》发行人兼主编。本科硕士先后毕业于四川美术学院、中央美术学院。2010年起至今供职于国内最具影响力的当代艺术垂直类媒体《Hi 艺术》,亲历了从纸媒到网络平台,再到微信公众号的转型。作为中国当代艺术生态的深度观察者和记录者,策划了一系列兼具历史、学术和现实意义的专题。带领团队深入第一现场,参与其中并通过17年历史的《Hi 艺术》平台让更多热爱艺术的人走近当代艺术,迄今已累积了 20万+的读者用户。
李苑琛,1987年生于西安。2010年毕业于西安美术学院雕塑系,本科期间围绕着金、木、石、陶、泥,积累与雕塑相关的塑造能力。2016年毕业于中央美术学院雕塑系“雕塑空间中的时间性因素研究”方向,师从隋建国教授。研究生期间的兴趣方向从雕塑本体转向材料与观念,材料和生成方式的范围扩大,丰富材料经验。毕业后的四年间,曾在3D打印设计公司工作。深入了解三维扫描仪、3D打印机、数控加工中心等数据输出设备的工作原理、机理和极限,以拓展雕塑相关的制作经验。目前的主要方向在雕塑与数据的交叉地带。现为中央美术学院2021级“当代雕塑”方向在读博士,师从隋建国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