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N

朱心宇:《额济纳记事》

时间: 2018.7.3

怪树林

当习惯了钢筋水泥的城市生活,初到额济纳,初到怪树林,在烈日下,看着遥远的颤抖着的地平线,荒凉、辽阔的戈壁滩,以及遍地半掩在沙里的胡杨的残骸,那种震撼会让人一时语塞。

作为刘老师的研究生,我有幸在2016和2017两年的8月份跟随刘老师在内蒙古额济纳旗怪树林进行现场创作。

我们一行住在达来呼布镇胡杨西街的嘉客莱宾馆。从这里出发,沿315省道往酒泉方向行车24公里可以到达黑城怪树林景区,作画的地点——怪树林就在其中。如果是刘老师开车,这段按导航30分钟的路程,一般可以在15到20分钟之内完成。在这段路上,会经过一个限速70公里的区间测速起点。

关于怪树林,在景区入口的洗手间里贴有介绍:活的胡杨林形成于西夏之前,传说中西夏黑城守将哈里巴特尔(黑将军)及其众将士就战死于此。但在上世纪90年代初,因黑河上游无度用水,造成下游地下水位下降,胡杨大量枯死。总之,这里现在是一片近2000亩的“胡杨坟场”。

每天,早上11点钟左右,在达来呼布路的旭阳阁吃过牛肉面,我们就前往怪树林。通过其内部简易的木栈道,我们用小推车将一天所需的水、西瓜、颜料、画板、工具等一干物品运至初到第一天就搭好的帐篷。待安置好各类物品,再在帐篷里吃掉一个西瓜,一般在下午一点左右,一天中最热的时候,刘老师开始他的工作。

他先是选择地点,一般在帐篷以西半径约200米的范围之内。确定好了,我和李老板(李道胜,拉画的货车司机)、邹葳(刘老师另一个研究生)就将所需用具从上一个作画地点分几次挪过去,这其中主要包括:脚手架、绷好画布的画板、已经调在两升容积塑料桶里的定制油画颜料、20到160厘米长的刮板、4到30厘米宽的板刷、各式刮刀、带有棉头的长杆等。与此同时,刘老师在帐篷里换上他的工作服:遮阳帽、T恤衫、冲锋裤和登山鞋。历经过多次外出绘画,这四件套已经被颜料和泥土浸染的不成样子,尤其是冲锋裤和登山鞋,前者变得密不透风,后者则像发了霉的椰蓉面包。穿戴好的刘老师向当日的作画地点走去,像是荒漠中孤独的流浪者。

刘老师有自己的作画习惯,先是将空白的画板平铺在地上,用小刷子蘸取塑料桶内的不同颜色,滴洒其上,用与画布宽边等长的大刮板从左至右刮一遍,这组动作会重复几次,直至形成丰富斑驳的基底,然后将画板立起,用铁丝穿过事先在画板背后装好的小铁片,将画板与脚手架连接固定。之后的作画过程如果顺利,画板会一直待在脚手架上直到结束,但这种情况很少发生。刘老师力求画面整体与局部韵律与节奏的挥毫洒脱,所以作画过程中一旦出现较长时间的凝滞,他就会把画板从脚手架上取下,将之前所作全部刮掉,自己坐到10米开外的露营椅上抽烟凝视,然后从头再来。

当夕阳将怪树林镀上一层金时,一天的工作也就差不多要结束了。我们将完成的画,两两一组,中间留出三四厘米的缝隙,面对面固定,运至货车上。一并带走的,还有一天下来产生的垃圾。离开怪树林时,天常常已经黑了,逢阴历十五前后,会看到巨大焦黄的月亮悬在戈壁滩上。回到宾馆,经过简单的洗漱,10点左右,我们会去胡杨西街的川味小吃吃晚饭。刘老师点菜会照顾到每个人的口味,对于他自己,肉必须有,米饭吃得少,啤酒喝两瓶。

就这样,我们每天规律的往返于镇上与怪树林,历经着大多数时间里恒定不变的耀眼阳光。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人类天然的自然属性,经过一天天的注视,初到时的震撼渐渐消退,转为敬畏,意识到自己由自然而来,生命以及生命的结束在本质上并不异于不论胡杨还是沙漠,由此,一种语塞转为另一种语塞。

红城子

红城子,位于怪树林东南方向百米远处,平面呈口字型,长宽各23米,残墙高9米,墙基厚4米,东面、南面有缺口,据说是汉代居延城下属国的一个城障。障的本意是障碍。城障,即用以抵挡敌人来犯的小城。

在2016年的创作接近尾声时,刘老师想将已完成的作品在现场摊开,整体观看,并决定是否还需要修改。为了减少当地不时出现的风沙天气可能对画面造成的破坏,我们想到了离怪树林最近的建筑物——红城子,于是就将画搬至城内。离开城墙一段距离,我们小心地将画打开、立起,用身体支撑,以免刮蹭到城墙。这时候,画作与泥砖墙面以及红城子之间的关系,很自然让我们联想到画作挂在美术馆墙面上的样子。在这之后,刘老师创作了一幅三米二乘九米六的大画,也尝试在红城附近打开。经过这两次与红城子的意外相遇,刘老师产生了在此举办画展的想法。

在之后一年多的时间里,有关各方历经了数次沟通和实地考察,并就一系列具体问题进行了深入的讨论和协商,逐渐达成共识。在此期间,赵东诚老师创造性的设计出了能抵御大风的户外展架,并想出了在保护好红城子遗址以及不进行大规模破土施工的前提下,安放、固定展架的方法。在此基础上,刘老师团队拿出了完备的展览计划书,其中,既阐述了此次展览的文化意义,也详细描述了从布展到撤展期间的方案实施细节,最终,展览计划得以通过。展览题目定为《生命场》,开幕式定于2017年10月21日,展期15天。

生命场

2017年10月10日夜,北京后沙峪刘老师工作室,作品装进李老板的货车。
10月11日,和刘老师前期布展人员一行8人分坐两车前往额济纳旗,当晚到阿拉善左旗,与盟里相关领导对接展览事宜。李老板及其岳父二人开货车当日到达包头。
10月12日,三车到达额济纳旗嘉客莱宾馆。
10月13日,现场材料未到齐,无法开工;和旗里领导、景区负责人协调相关布展事宜。
10月14日,材料未到齐,现场摆模型,确定每幅画的具体位置。
10月15日,赵东诚老师指挥现场布展,搭建红城子内最大幅作品脚手架及配重沙袋;移除红城子外铁丝网护栏、石碑;城外下料、焊接展架。
10月16日,焊展架;开幕式讲台搭建完成;傍晚,研讨会帐幕运至现场。
10月17日,焊展架;研讨会帐幕骨架部分搭建完成;绷大型幅户外广告布;吴松泊老师摄像团队一行随苏总(苏晓峰)及李师傅(司机)开房车从西安到达额济纳。
10月18日,红城子外30个展架焊接完成,展架移至指定位置,所有作品上展架固定;研讨会帐幕搭建完毕;房车进场,李老板及其岳父进驻房车;旗里领导一行到现场慰问、协调开幕式最后工作。
10月19日,法国策展人奥利维耶•卡佩兰到场,调整展架位置,位置最终确定后,展架打地钎焊接加固;摄影团队开始拍摄。
10月20日,布展完毕;摄影团队拍摄,航拍人员进场;研讨会帐幕内桌椅摆放。
10月21日,研讨会帐幕内细节布置;下午飞机晚点,范迪安院长一行嘉宾及媒体15:15到场看展,16:15研讨会,18:30夕阳西下中展览开幕,19:30旗里陶来酒店晚宴。
10月22日,刘老师随大部分嘉宾返回北京。
10月23日,吴松泊老师及个别摄影师留下继续拍摄展览现场。
10月24日,除李老板及其岳父,余下所有布展人员及摄制人员返回北京。
10月25日至30日,李老板二人24小时不间断看护展场。据李老板讲,看不到几个人影,那几天大风降温,风沙很大。
10月31日,我和刘在文随刘老师从北京开车再次前往额济纳旗,准备撤展事宜。
11月1日, 刘老师父母(刘巨德、钟蜀珩先生)及几位清华美院他们的博士生前来观展并于当日离开;第二组摄像团队到达,刘老师指挥带领团队拍摄,从当地电视台拉来摇臂至现场,航拍拍摄,延时拍摄至凌晨1:00。
11月2日, 航拍日出,延时拍摄,下午组装摇臂试拍,放弃;晚上房车旁现场炖羊肉。
11月3日,航拍日出,延时拍摄,一蓝姐及老公及刘老师另外两位朋友从北京开车过来,晚上到达。
11月4日,摄像团队离场,晚上房车旁现场炖羊肉,夜色中最后一次看展。
11月5日,一蓝姐一行返京,撤展、作品装车。
11月6日,所有人连同作品返京。

后记

关于刘老师在怪树林作画,在红城做展,我琢磨着,或许是因为此地荒蛮的自然环境与雄浑的历史遗迹对他生命中的诸多记忆、情感造成了强烈的惊扰,以致他心中的某种东西汹涌澎湃、喷薄欲出。这一系列的行动在去除掉绘画、艺术、展览等标签后,更像是一个个体以自己独特的方式对自我与自然分别解码后的一次重新编码,新的编码构成了平行于客观自然的另一种自然,这种自然依旧真实,可感可信。

朱心宇
2017年11月21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