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引言
景观设计的动机在于将理想中的生活状态在现实中筑造出来。当下国内城市的楼盘广告中随处可见“大宅阶层”、“名媛意识流”、“美国西海岸”、“城市观礼台”、“资本建筑”等话语,这背后是这个物质历史时期大量消费群体“暴发户意识”、“小农意识”、“长官意识”、“崇洋意识”的体现。本文无意评判这些意识,“存在的就是合理的”,正如上面提到的,这是中国处于这一特定历史时期的产物。中国在经历了长期的贫困与文化的失落后,这些心态是很好理解。那么,随着历史的进程不断演进、社会的发展,消费人群的意识也会转变。
这时,有两个不随个人意志左右的因素将对人们产生重大影响。1.随着经济发展与对外开放,该进来的都进来了,人们的好奇心已能满足,“镶金牙”的风气也已释微。2.中国文化的自觉。不管社会怎样发展,我们东方人的思维方式与语言方式是很稳定的。汉语具有各大语言中最强烈的人文精神,它在很大程度上影响了中国人的思维方式与文化心理积淀。中国文化在经历了断层与失落后已显示出强劲的自觉性。那么。体现中国人文精神,追求东方文化意境的居住环境有可能是居住项目设计发展的一个方向。
二.存在的问题
当然,现在的市场中已有一些在这方面做出努力的项目。但是,这些项目中普遍存在一些问题。总的来说,是没有真正做出中国古典文人园林的意境来,这并不是说在现代社会中重现一个和过去完全一样的园林,而是要使一处场所、一个环境的“意境”具有中国的人文精神,而这个场所的形式却不一定是传统形式的。现在的常见做法是在西方建筑学的空间体系指导下做的总体布局与建筑单体上运用一些中国古典建筑的样式或符号。这样简单的手段充其量能传递一些古典元素,而达不到使场所具有民族的人文精神,并使其与观者的文化心理积淀产生共鸣的效果。出现以上问题的根源是对中国古典文人园林中的东方美学缺乏整体上的把握以及在这个框架下研究园林的形式、关系和意义。
三.中国古典园林的文化语言学观
1.人对园林景观的要求不仅在于方便各项活动的自然功能上,而且体现在人类审美的精神功能上。因此,园林景观是属于自然科学还是人文科学一直在两难之中。作为与人类一切社会活动紧密相关的园林景观环境,需满足人的越来越高层次复杂的生理与安全要求,同时满足人类友爱、尊重乃至自我实现的需求,这两个方面的问题,无论是自然科学还是人文科学均无法做出完整的回答。因为,园林景观涉及的是跨学科、跨文化、跨历史的交谈,而展开对话的基础当然只能是共同语言。
2.语言符号学是在二十世纪初由瑞士哲学家语言学家索绪尔首先提出的,主要代表人物还有皮尔斯、莫里斯。“中国文化语言学”是1980年代中期以来在当代中国语言学界兴起的,被一些人评为“语言学的一个崭新分支”、“一种新思潮”。主要特点是试图通过语言和文化的联系来揭示中国语言的特征。复旦大学教授申小龙先生认为汉语的特点是具有强烈的人文精神,指出“中国现代语言学不能满足于西方描写主义语言学规范下的畸形发展,而应从中国语言的文化的本体出发研究本民族的语言观,建立体现汉语精神的语言理论和方法。”他认为必须从民族思维方式、文化心理积淀等因素来考察语言学科之间及与民族哲学、艺术等文化现象的通约性。申小龙先生的主要观点有:①以神统形、②虚实格局、③流动建构。
这些观点对于研究中国古典文人园林有很大启发,运用中国文化语言学的方法作比较解读,可获得一个全新的视角。
3.中国古典园林的语言学观
⑴以神统形
中国古典园林的解构规则,不能以完全形式的规则——空间关系来把握。这一点和西方古典园林(英国学派除外)纯粹从客体出发,以构图学为基础的形式主义倾向有明显的区别。中国园林是从主体出发,结构规则服从于表达方式,体现出强烈的人本主义。中国从仰韶文化、河姆渡文化以来的七千年中,以农耕为主的与自然进行物质交换的特殊方式一直在中华民族的全部经济生活中占统治地位。这种田园文化把人和自然界看成有机联系、互相作用的,把世界看作为有机联系的整体。由此形成的“天人合一”的思维形式,其特点就是坚持普遍联系、整体考察。中国古典美术认为,真正的艺术形式美,不在于突出艺术形式美本身的美,而在于通过艺术形式把艺术境界、艺术典型突出的表现出来,不机械死板的写实,不追求表面的形似,不重细则的真实,而重神似。中国古典园林以人的知解力作为创作的客观尺度,要求建筑物的空间比率、组合方式、装饰手法、结构机能都是人们理解的、所接受的。因此中国古典园林中的建筑没有高不引擎的尺度,没有逻辑不清的结构,没有节奏模糊的序列,没有不可理喻的造型,也没有莫名其妙的装饰。这种人的尺度不仅在于外在表现形式,更深入内在的情感涵义。不但要唤起普遍的心理感觉(如崇高、幽静、静谧、舒畅……),还要求尽量阐述特点的伦理解释。比如苏州拙政园西南角的三十六鸳鸯馆。三十六州是一个地名,在古代苏州文人圈中是一处世外桃源的象征。而“三十六鸳鸯”正是表达了园主理想的生活状态,到达三十六鸳鸯馆的“曲径通幽”的空间路径正是对这一理想生活状态的委婉的、含蓄的表达方式。
⑵虚实格局
中国古典美学的“虚实格局”原则,是中国古典艺术不同于西方的审美特点。宗白华先生对此有精要的对比,他说:“埃及、希腊的建筑、雕刻是一种团块造型。米开朗基罗说过,一个好的雕刻作品,就是从山上滚下来也滚不坏的,因为他们的雕刻时团块。中国就很不同。中国古代艺术家要打破团块,使它有虚有实,使它流通。”中国古典园林打破了那种几何学意义上的团块,使之有虚有实,使之疏通传神,削尽冗繁,不滞于形,其功能是启示性的。常用的手法有①虚实转换:如长廊转折,必有可观之处,一线光,一丛竹,一峰石,一洞窗,常引人驻足,于是虚的部分也获得了表达意义上的加强而显得“实”;而当连续的院落被重复而营造一个空间序列时,院落中厅堂的地位被削弱了。反而突出了其组织方式。②虚实位次:如独立于山顶的亭子和附在长廊一侧的亭子表达功能强弱是不同的,因为较厅堂而“虚”的廊、亭、桥组合为廊桥或亭桥时,桥上的亭子成廊就获得了相对较强的特征。
⑶流动建构
中国哲学的自然观由于持“凡可状,皆有也;凡有,皆象也;凡象,皆气也”的气一元论,强调气的连续性质态,所谓“气有动之性,犹水有波之性”(王夫子《庄子解•达生》),其理解的事象就是流动型的。如果说几何型的西方园林式一种物理空间体,即层层组合的形式化构造,那么流动型的中国古典园林就是一种心理时间流,即按时序铺排的语义流程。中国古典园林的生动之源就在于流块顿进中显节律,于循序渐进之中显事理。西方古典园林常通过核心空间这一原点出“组块”。这种方法很像西方绘画的“焦点透视”,具有很强的形式内聚力。中国古典园林则通过意境与“气”相统一的一个组成部分去“流块”。这种方法很像中国画的“散点透视”,具有很强的功能内聚力。中国古典园林追求的是向空间的直观时间的知解渗透。以群体组合为主,平面的基本划一的“间”为单位,结构以横向排架的木构架为主;造型以横向构图为主,铺陈舒展形成层叠的序列节奏,排出变化多端的空间艺术。建筑的艺术形象不在于单体的造型欣赏,而在于群体的序列推移;不在于局部的雕琢趣味,而在于整体的神韵气度;不在于突兀特异,而在于节奏明晰;不在于可看,而在于可游。尽量创造丰富的动态的流动画面,步移景异,曲径通幽,提供可以驰骋想象力的广阔场地。
四.对设计中有几点建议
1.从方法上和品质上考虑到自然的或“软性”的因素,因为它们往往是事物的决定性因素。因而,“至柔”的状态可能比复杂精巧的建筑包含了更为深刻的美学意味。可从空间感与丰富性相互制约、相互促进的观点中出发,选择将景观元素分散布置而不是严格按功能需求布置得方法。
2. 中国古典园林中没有形式突出的建筑单体,与西方建筑相比,是以群体组合取胜。
《庄子•外物》云:“荃者所以在鱼,得鱼而忘荃。蹄者所以在兔,得兔而忘蹄。言者所以在意,得意而忘言。”在古典园林中,物以造象,物以造境。而园林之象,以意为终极目的。建筑形式的过分突出,会损害意象的传真。因此,为了达意,对于建筑形式本身就需要积极的否定。所谓“得意而忘象,得象而忘言。”
3.游线中心,注重观景
许多分析园林空间的著作中常出现“空间”、“空间感”、“空间的对比”等词,实际上反映的都不是形式空间,而是“心理空间”,它所强调的不是可达性,而是可观性。在不同视点对同以景物可能形成多种景观,这就使形式空间的组合,分割等构成规则不再适用。比如环水的游线横式,总平面可能很单调,但实际效果却可能丰富多彩。
4.动态的游线组织,景观随时间变异
这里所说的是不同于西方建筑理论中的“动态空间”、“流动空间”。在景观设计中,固然也有客体空间界面造成的引导、暗示,但更重要的是人的感受。“步移景异”反映的是视觉效果的变异,不一定是主体所在的景观空间的变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