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吕胜中:细软中传来的生命大声——滕菲首饰有感

文:吕胜中    图:吕胜中    时间: 2011.11.21

【壹】

我看滕菲的首饰,静默无声的一枚枚不同质地的“作品”潜入心底,生出层层叠叠的惊奇。

在我的经验中:首饰,细致活脱的手艺,沉厚灰蒙的包浆,精光内敛的质地……它总是女子静而生动的装点、雍容华贵的标志。

滕菲说:中国首饰艺术的发展则一直停顿在历史与传统的影子里,尤其自明清以后,中国的首饰艺术没有得到它应有的发展和关注。在相关史料的记载中,我们获得的往往都是古代首饰的样式、佩带功能及其相关的工艺等内容,却看不到现代人对其承传与拓展的篇幅,至于对未来首饰艺术的研究与思考更是了无踪迹。

于是,滕菲就在这个断裂的荒凉现场艰难上路了。

“飞花摘叶皆可送人”,这是她首先将首饰作为人类情感物化形式所提出的创作理念。花草无情人有情,醉翁之意不在酒,我相信,这曾经是生命最本原的情感表达方式,而首饰,真像造型艺术中的散文诗,以短章的形式,用轻灵而富于内涵的意象、简炼有韵律并且富于节奏的语言,自由抒发内心世界的文体,叙述表述者情感的意象。

意象是什么?意象就是浸透主观情感的物象,我们要把抽象的情感形象化,即物化的过程,只能用意象创造出意境。当“飞花摘叶”渗透进作者主观情感的意象,就已经不再是原来“顺手可得”的花花草草,因为那上面有了一份真心。

于是,滕菲的两个系列《对话与独白》、《雨季》基于这样的“采集”——那些并不娇娆争俏却倔强着的花瓣、蓓蕾,那些容易被人忽略的枝丫以及上面努出的苞芽,那些快要败落仍固执生机的绿叶以及滴落在上面瞬间即逝的水珠……它们自己在述说,滕菲自己在述说,滕菲在和它们一起述说——一个抒发情感的诗的意象在述说中酿造成为一个圆满的结果,套在他或她的指上或项间。

他或她听见了吗?

【贰】

首饰,自古以来是人珍爱的物件,或为标记群体意识的图腾,或为避除邪恶侵袭的护符,或为彰显人格层次的象征,或为寄托情感火花的存储……久而久之,它与生命相伴并难以割舍。在这里,物我、天人、情景且然无间,合为一体,了无余痕。

人类对物的积蓄与眷恋总是不可抑制,但达人会说:衣食之外,余为身外之物。乱世间,逃离走窜,一个包裹一只合子就是一个家当,而在这经过缜密筛选的轻便“家当”中,细软者,精细而易于携带的贵重之物也。我想,这绝不仅仅是出于它们质料的贵重,因为舍弃这份浸染着生命质量的细软就等于舍弃了生命的全部。

滕菲也许早已从首饰的历史中读出了这一点,但她却不是接着历史的“话茬儿”做一个简单的注释,她开始直接从生命的旅途中寻觅值得珍惜的痕迹。她的《身体的寓言》、《心悸》、《日记》、《谜》将心电图记录纸、磁共振脑电图以及脱落的头发作为素材,这些曾连接身心、维系生命的旅途遗物让滕菲珍爱并打造成为可佩戴在身的“细软”——让人们爱不释手的可以是金、是银、是玉、是珍珠、是钻石……但它必须与生命息息相关。

佩戴着这些与自己生命息息相关的物件,即使遇到人生旅途中的无常离乱,滕菲自会泰然自若,仿佛怀揣着一颗经世不慌的定心丸。

【叁】

精神之中总有一部分是坚强,心灵之中总有一部分是细软。

滕菲是一个生于江南的女子,中国传统女性阴柔为美的准则从小渲染着她的性情,就如首饰那样酿造着心灵的细软。

细软的底线在哪里?在更多的时候,我们承载的内容总要有个限度,悲伤也罢,痛苦也罢,在到达极限之后,心灵开始缺氧,呼吸变艰难起来。这时候我们适合闭上眼睛,在冥冥之间找自己,在底线的层面边缘彳亍,或者叫做徘徊。

生命总要面对极限,人生之中更多的时候在寻找这个极限。

我们往往会将珍贵的东西隐藏完好,比如金银细软;我们往往会将柔软的部分遮蔽严密,比如情感细软。可隐藏并不能代表就能万无一失,因为生命的责任与价值绝不仅仅是个体的自我,自我是天地之间生灵万物的一个小点儿,就像米芾笔下的点墨或修拉画布上的色斑。当她爱着生命的时候她也会爱着这个世界,并将自己珍贵的东西奉献出来。

这奉献往往伴随着巨大的痛疼。

滕菲的作品《那个夏天》让我看到她面对痛疼的泰然自若——身穿红衣的滕菲平静的闭上双眼,仰起头来,脖颈上一道虚拟的刀痕中渗出浓重的鲜血——看不到激烈的搏斗和挣扎,生死的较量却让每个观者触目惊心。

滕菲说,这灵感是来自于他剖腹产生下儿子的经历。

我说,她已然从母性奉献的苦痛中超越,她在血痕和痛中体验到真爱的力量如此光辉灿烂!

世界在她的面前,理想在她的面前,美的历程在她的面前——在面前,却遥远,举步艰,行进难,但滕菲有了对于自我生命价值的果敢的判断,就有了追求的信心与勇敢——一个阴柔女子已在血与火雕琢的“细软”中造就了心灵深处的刚强与稳健,从夏天漫步——秋天——冬天,直至春天,从她的心里奉献出一份份真诚的细软。

2007年7月7日于东土茅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