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的画室面积不是很大,只有十几平方米。画室除了画案外,四处都堆满了书。由于先前的书柜已容不下日益增多的书,于是墙角边、画案下,都被书占据了,可父亲对于书的拥有欲却依然远未满足。他除了画画,最大的爱好就是逛书店,每次总是花光口袋里所有的银子,才会满足地离开。这日益增加的书使得他的案头工作的地方越来越狭小,原本只放着笔筒砚台并可铺下整张宣纸的画案,慢慢的被书占了三分之一,最后父亲只能画些小画。他的书是有归类的,比如画册不可以和文字类书混在一起,中国民间美术类的和西方美术类的也要分开,摄影类的则是要单独放的,文字类的书被放在了不同的书架上以区分,商务印书馆出版的被排在了一起,中华书局的则放在另一排,而有些书却要放在他随手可取的位置。哪些书放在哪儿,父亲总会有很好的记忆,每次我向他询要某本书时,父亲总能极快的找出,这时的父亲也总是略带了些得意的神情。我向他借去的书,父亲曾记录在他的小本子上,我笑他小气,他却说要让这些书按时回家,对于我这丢三落四的马大哈,他是极不放心的。父亲不爱运动,我和母亲埋怨指责他时,他就会重申整理书是最好的运动,这样既可以活动筋骨又可以消耗血糖。他整理书很慢,有时就干脆坐在一堆乱书间兀自翻看起来,每当这个时候我和母亲就忍不住想帮忙,想让书们尽快地恢复整齐,但往往我们的帮忙总会招来父亲严厉的呵斥,反说我们将书弄乱,这种情形让我们有种吃力不讨好的感觉。后来我们才明白,我们的整齐对于父亲来说是凌乱,而我们所看来的凌乱,在父亲却是整齐。
父亲的画室除了书便是画了,画室的墙上总会粘贴着父亲每日得意的画作。父亲画完画有个习惯,喜欢的画作他总是用舌头在画的边角舔一下然后就贴在墙上。有一次我女儿问他,为何要用唾液粘画,他告诉她,这是“环保胶水”。他夸赞他的“环保胶水”粘度高,一旦粘上画是很难掉下来的,比胶水、图钉好使。他说通过画在墙上的附着力,还可判断他近期的血脂高不高,高的话,附着力就强,不高,画就粘不上。有一次,他画完画,我尝试着模仿他把画粘上去,可转身的功夫画就飘落下来,父亲对此的评判是我的“功力”不够。一般这些画停留在墙上的时间不会很长,父亲创作欲高时,这些画会不停的被换下,有时也会新画粘在旧画上,重重叠叠。从墙上的画的多少我们可判断近期父亲的创作热情,即使他每天都会叫嚷着他画不好。
每天去看他时,一进他的画室,他会让我们看他昨日的画,这些画多半被夹在画板上或是用“环保胶水”贴在墙上。如果我们第一注意力没有关注他的画,那后果会是严重的,诸如“不敏感了”、“对画不关注了”这样的词汇就会被父亲扔过来,使得我们无比的羞愧。因为他是最不能容忍画家进他的画室不看画,不说意见的。
父亲的案头除了被书占据,还有大大小小的速写本、不同封面的笔记本、一盒一盒的便写纸,这些又把画案包围了一圈,这个画案便又成了写字台。父亲有画速写的习惯,他的案头这些纸片、本子随手便可取来画,兴致来了画册的旁边也会画上,有一段时间家里寄来许多的美术杂志,上面都会登些画家的大照片,他便把一些形象生动的画家画下来,还注上些有趣的文字。父亲的速写每日都画,他说这像嗑瓜子,有瘾的。
父亲的画室不大,画案也不大,不大的画案还让书占去大半,但是它的利用率却很高,父亲一天之中的大部分时光多在这案前度过。或起而画或坐而书,或仰观于画壁或俯察于简册,流连忘岁,简单而快乐。
朱雅梅于桂子山
2009年4月4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