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邱志杰谈齐物

时间: 2016.7.28

“南京长桥大桥自杀干预计划”始于对自杀者现象的关注。在桥上,我首先感受到的是未来主义和理想主义的乌托邦对日常生活的 烧灼炙烤,整合的集体意志对于掉队的个人的威压。然后,我发现真正把人逼上死路的并非债务、疾病、贫困或失落的情感,而是整个时代沸腾喧嚣的成功学和发展 主义。于是这个计划在北京的展览指向了工业化和现代化进程,指向了那种建构庞然大物的狂热。第四次,在柏林的展览中,指向了一次次地建构纪念碑用过去控制 未来的冲动。当然,进退、成败、大小的观念之所欲能够为祸人生,是因为它们被落实为非此即彼非黑即白的思维方式。只要祸福成败的标准被外化,喜怒哀乐,虑 叹变慹,人终无自由可言。

这次展览几乎全是我近几年在浙江安吉乡下做的竹编类作品。编织的冲动始于对用模具铸造物品的现代生产方式的怀疑。篾匠们解竹为丝,循理入刀,势如破竹。编 织者顺理成章,技进乎道,在手指的劳作中遗忘了辩论和机心。编织犹如禅定,器物和形象从道理中自行长成,不假设计,不赖阐释。一竹可以百用,用也者,通 也。一个物变成另一个物,真如庄生所言,方生方死,方死方生;方可方不可,方不可方可。是亦彼也,彼亦是也。所以,这个展览以齐物为名。

齐物之观,无物不然,无物不可。所以,我要实验一种不太常规的展览方式。作品和作品之间界限可疑,作品和准作品、非作品之间界限可疑。物品在日常生活中的 弥散状态,物品在展厅中的被凝视状态,布展状态和完成状态,库房和展厅界限可疑。工匠、设计师、艺术家、劳动者、观看者、使用者之间,也界限可疑。这个展 览会是暧昧的,混沌的,混乱无序的,随意的,即兴的,反精致的,反严谨的,无逻辑的,不靠谱的,野蛮生长的,因此,反对死亡的。

至廉至朴的竹,在中国旧文人那里是象征性的材料,是精神的教材。我并不看重“虚心”啦“劲节”啦“经冬不凋”啦这些人格化的隐喻。我在它的生物学特征里看 到另一种象征。它生长得最快,繁殖力最强,它强大的地下竹鞭向四周无尽蔓延,夺路而出,生生不息。我不相信不朽,我相信不息。不休息,不叹息,不利息,生 命不息,折腾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