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N

刘礼宾:作为创作催化剂的工业现成品——以大同煤气厂的焊接雕塑创作为例

文:刘礼宾    图:刘礼宾    时间: 2013.6.25

海量各具形态、大小殊异的工业现成品突然唾手可得,完成的作品可以在原始厂房以及空阔场地组成的展示空间中随意摆放,这一个机缘的出现,在艺术家那里,以及对学生来讲,都会变成一个绝佳的创作机会,类似一副难得的创作“催化剂”。这一过程发生在大同煤气化总公司厂址(下面简称“大同煤气厂”,该厂址现为“大同市文化创意产业园”),促成这一机缘的是大同市政府和中央美术学院联合在此设立了“中央美术学院雕塑创作教学实践基地”。

大同煤气厂位于大同市开源街1号,厂区占地28.1公顷,1990年8月正式投产。2008年10月,因国家能源结构调整该厂停产。大同煤气厂大部分建筑为上世纪80年代所建,主体建筑为钢筋混凝土框架结构,一般建筑为砖混结构。该厂内部沿主要道路设有纵横交错的架空管廊,由高大的钢筋混凝土支架支撑,形成了独特的空间体系和工业景观氛围。这些空间,均作为雕塑作品的展示空间。除此之外,工厂留有大量的机器设备和废旧钢材,这些设备和钢材本身就是工业时代设计的产物。它们特有的色彩、形制、材质以及多年使用留下的痕迹均使其和一般的雕塑焊接材料有所不同,并且数量巨大。

因为在美院工作,能看到雕塑专业学生历年铸造的作品。这些作品或集中展示,或单体出现,除了一两件或体量硕大,或构思精巧的作品,能使我眼前一亮。我将大多数此类作品视为“课堂作业”。学生接触铸造技术,有一个比较长的熟悉过程。这使大多数看到的作品呈献出“材料大于作品”、“技术大于创作”的特征,所以我多将这些作品看做学生训练雕塑手法的一个过程性成果,很少提到“艺术作品”的层面来认真对待。

2012年10月到大同煤气厂观摩中央美术学院雕塑专业师生创作。当车开入厂区,几件雕塑刚刚映入眼帘的时候,我以往的经验便荡然无存,我是带着雀跃的心情下车的。当一件件2-3米体量的单体雕塑陆续进入视野,我不得不惊叹这些雕塑家所迸发出的创造力。在此后的参观过程中,我的欢快心情一直是这样激荡着。这不再是一两件雕塑形成的“亮点”,而是整个雕塑作品群的高水准所给出的能量。现在回忆起来,那次观摩仍然是一次少有的艺术作品欣赏之旅。充满工业时代特征的厂区在雕塑作品的存在下,焕发出了新的魅力。这不再是“生产”给出的魅力,而是一个转型而来的“文化创意产业园”所特有的艺术吸引力。

整个厂区的雕塑作品由大量单体雕塑和一个气势恢宏的雕塑群雕《新九龙壁》组成。单体雕塑均是学生的作品。主要运用了钢筋、钢板、钢管、三角铁、气罐、机器零件、铁皮家具等焊接而成。

运用钢筋、钢板、钢管、三角铁创作的学生在造型上表现出相当大的自由度。或焊接成海洋生物;或焊接成放射状圆轮;或将其竖直以形成“钢铁森林”;或焊接后着色,将其变成大型彩色魔方……在空旷的城区中,在工业建筑的衬托下,这些作品活力四射,明显可以感觉到学生接触到这些材质的兴奋与激动,并将这份兴奋与激动灌输到了最终作品之中。

运用气罐、机器零件、铁皮家具等已有组件进行创作的学生,懂得因势利导。或在气罐上焊接钢筋肌理,改变它的原有视觉形态;或基于机器零件的原有形式特征,进行叠加和组装,既保持了零件的原有形态,又在似与非似之间达到了“度”的良好控制;或将铁皮家具进行“极多主义”式地无态度堆积,充分尊重家具原有形状的基础上,进行了从“有用”到“无用”的转化。

主体雕塑《新九龙壁》以大型钢架为骨架,以巨型体量机器为核心,以焊接、小型机器组件为连接环节。并在机器空隙之间,填充以古代城砖、拆迁后的建筑材料,最后形成了双面巨型的当代“九龙壁”。为创作这件作品,主创艺术家吕品昌、孙璐带领研究生团队,大规模、长时间地进行了创作投入。这件作品与大同明代《九龙壁》相呼应,也与大同的旧城改造相暗合,又与大同煤气厂的产业转型相契合。但这不是说这件作品就是一件追求政治正确的作品,它在多重意义之间的穿梭,恰恰表现了对转型时期中国的警戒,也包含了对中国式发展智慧的肯定。

探讨当代公共艺术问题时,艺术家多抱怨普通欣赏者艺术欣赏水平的低下,公众则多抱怨艺术家的“怪”。其实这背后隐含的重要问题之一,便是“工作室雕塑家”转变为“公共雕塑家”的尴尬。在当代艺术语境中,艺术创作成为反思、批判的一种工具,艺术家多将“艺术风格”视为展现自己“批判维度”的外在标志,这一“批判维度”潜在的和公众对作品的“喜闻乐见”要求相悖谬。

能不能说大同煤气厂的焊接雕塑创作提供了一个公共雕塑创作成功案例呢?答案毋庸置疑,无论作品质量来讲,还是对大同市未来发展的意义上来讲,这次创作活动无疑具有重要的艺术价值、社会价值。

对“工业性成品”材质的兴奋与敏感,对其组合以创作作品,其实整个过程暗含着追问历史、直面现实、指向未来的最有价值的基因,这是和这个特殊时代的热情、智慧、策略、理想紧密联系在一起的。这些矗立在创意园区内的群雕,本身就是一个如何处理中国既有资源、走向未来的例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