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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文令专访:在我成名之前

时间: 2009.9.23

文:FUS
地点:798东8区
陈文令在798最新的展览《紧急出口》还没有结束。这次他把麦道夫顶在了墙上,没了之前的艳俗感,多了一份人文关怀。在采访中,没有过多提及新展,更多的是他的童年和成功之路的开始:《红孩子》。这是他被关注的开始,也是成长必需的土壤。

记者:是怎么想到要做《红孩子》系列的?
陈文令:红孩子系列,是我经过很多的实验之后,我发现:我从小怀着一个远大的大梦想,一直在追求梦想的幸福的彼岸。我一直追,一直追,岸好像一直也在跑,追不到。我从村里面到镇,我觉得这个岸在镇里面,我到那里的时候,发现这个岸好像跑到县城去了,从县城跑到厦门,从厦门跑到北京,其实它只是一个动力。你不懂得体验幸福,那你永远没有幸福的,一直满足不了,弄的很苦恼。后来我得的神经衰弱,很严重的神经衰落,很焦虑,没有什么名声,也没有钱。98年,我去找医生,医生就跟我说,你就是焦虑过度,这个是病也是病,不是病也不是病,你放松它就好。

后来我想:那好,既然是要放松,那我就回我老家,回去修养了一个月多。我回去的时候,那边的山川,河流,田埂,家人都在我身边。在小溪里面光着屁股,捅蜂窝、捕鱼、抓小鸟,这种生活激起我童年的记忆。我其实是在追逐命运和幸福的过程,我曾经很幸福,但是我没有体验。一个丢了鞋的人,非常痛苦,但他看到两双鞋都丢的人还在快乐的时候,他可能会豁然开朗,觉得我没必要那么伤心,就一双鞋嘛!我觉得幸福当时对我来说,也是这样的。

村里面一个小孩子,叫山木,其实他一点都不木,我说,你会失眠吗?他说什么叫失眠?我说失眠就是睡不着觉嘛!他说他不会睡不着的。我后来问我姐姐的儿子,他跟我讲,失眠他是会的,我说你什么时候失眠?他说你带我去厦门的时候,我就失眠了,兴奋的,儿童跟成人完全是不一样的。后来我就想,要把这种生命感觉做出来,我就做了小红人,做出来之后在厦门展览会引起轰动,到广州参加三年展会引起普遍关注。

他们说,我提出的是一种新的生活方式,是一种新的精神状态,那种瘦嘎嘎的,还在那在笑的状态。

最开始展是在海边,租了十五几条船,作品放在船上面。一米多高的红色小人,玻璃钢做的,玻璃钢很便宜,是最便宜的,他就像塑料一样,我做了100多件。

当时有一个台湾商人赞助了20几万,自己卖了一套房子,比较小的一套,做了100多件作品。当时想来北京展览,找不到地方,北京我不熟,谁也不理我,找不到一处立足之地。后来我就回去,北京展不了,我在厦门肯定要展出来。

厦门的独特性就在于它有大海。北京也有海边,但是那是北戴河,完全是两回事。我要做一个我具备的条件而你们不具备的方式展览。我要用农民起义的方式,做一套也让大家眼前一亮的作品!蓝天碧海,黄沙滩、绿草地,红孩儿,我觉得没有什么比这种关系还好的了,你在大城市可以做,但是你的成本巨大,你请不到观众,谁会打一个车去北戴河,看一个小红人在海边的展览。但我在厦门,我要在海边展!

这套作品,就是这么产生了。而且改变了我的命运,而且是深深的改变了我的命运,从那时,我开始走向新的一个轨迹。我从小7、8岁的时候,一直爱艺术。但一直爱到2001年艺术才真正爱我一次。以前它不爱我,等于说我一直在追,没有任何回报这样子。

时间其实也正好。2001年我才30出一点点头,不太早,也不太晚。太早我受之不起,太晚我来不及,50岁了,时间不够。

记者:当时就是小红人轰动之后,你心里有变化吗?
嘉宾:我有变化。那时我觉得,不要怕人家看起你,也不要怕人家说你穷,边缘、低层。这都无所谓,你要拿出一个成绩来证明,你不是这样的。

96年的时候,我在鼓浪屿做雕塑。鼓兰屿神经病患者很多,就像北欧一样,特别美,就是神经病患者特多,很奇怪的。鼓浪屿美的不得了。当时我租的工作室边上就有三个精神病患者,他们有时候三个人会坐在一起聊天,神经病患者有他们的语境。我就天天在树底下做作品,我也不上班,那里蚊子多,整天咬我,窝整天自己打腿,乱打。他们问我,小陈不是神经病吗?整天也不上班。这种话你一听,就会有触动。我是一个正常人,在一堆神经病里面,我却变成是神经病了。我是神经病里面都是神经病,你说我有多边缘?我不能再边缘下去了,不能再消沉下去了。  展览之后,我能证明说,几年之后的陈文令证明了几年前的“陈文令”不是疯子,成名之后,我已经上了一条正规的路。

 “成名”这个词,我是不太喜欢的。什么叫“名”?我对名是不信任的。尤其在今天,“我是名人,我出名了”,我觉得这是很可笑自我状态和自我描述。它只能说让我上了新的跑道,原来的自己是在瞎跑,没有任何赛跑的规则的情况下,跑的气喘吁吁,还没有奖杯。但从2001年后,我进入了一个体系了,里面是开始已经有奖杯了,那你就要好好跑,这个是的确的。

记者:小红人算是你的原创吗?
嘉宾:很客观的说,原创我是不信的。在这个信息的大爆炸的时代里面,纯粹原创是几乎是没有的。伟大的艺术思想,都是来源各种启迪、各种借鉴。它们影响了这个结果,谁说你东西是绝对原创,我觉得都是胡说。因为原创太难了,每天全世界有几万个展览开幕,你要说这个作品是我原创的,谁敢说?只能说你创造性含量比较多一点,抄袭的痕迹没那么重。现在艺术市场比较商业化,谁的好买,就一窝蜂的上。抄袭非常多,我现在的作品,就被抄了很多,这也是正常的。

还有一点是,一个艺术家只关注自己,其实是很自私的,这种私密是没办法跟人家分享,也就不能提供一种精神诉求。伟大的艺术家,这不是指我,那些大师的伟大,是在最大的程度为大多数人提供精神诉求,所以他们是大师。我只是一个历史前进中的脚印,别人在分析我这个足迹的时候就会说,以前好像有人做过这样的事,犯过这样的错误,有人揭示过这个的问题,我们应该继承,他的某种经验,对未来社会继续起作用。我是经常被人启迪,我不可能说,我的作品是断裂式的,是独创的,我是不太信这个。学习是很重要的,但学来是要转换成个人的,才有可能有种启迪在后面。也就是说承前启后,你承前是必须要的,但是你能不能启后面,那就难说了。

记者:从1991年到你的《红孩子》系列,好像近有10年的空白期。这一段时间是怎么度过的?
嘉宾:这段时期其实就是我的磨难期,我像被打进冷宫,打进地狱里面在磨练身心,是磨刀的十年,不是砍柴的十年。 这十年我也在做作品,做了很多,雕塑,绘画都有。给人家当助手,打下活,什么事情都干,为生活挣扎着。差不多两三年我是居无定所的,四处漂泊。

记者:因为你平时,总是去国外,就是你发现国外的那种状态和国内艺术家状态有什么不一样呢?
嘉宾:国外的艺术家他们肩膀的那个高度比中国艺术家的要低,他们放松。肩膀是标志的一个人生活状态最重要的一个身体区域。中国人有很多像小偷一样,整天忙忙叨叨,耸着肩。我觉得他们应该垂下来,更放松些,更懂得或者更在乎,生活的质量和人生走的长久。但现在是一味的赶速度,赶路。长久也很重要的。尤其是我40岁以后,走的长度比我的速度重要。所以我也会调整我的速度。

记者:但太慢的话,一些灵感会不会跑掉?
嘉宾:不会的。灵感有高低之分,你不能靠着灵感一直在做,做的那么忙干什么呢?灵感你可以记录它,一个速写本经常记录那是很正常的。100个灵感,停留在一个本子上,然后你把他整合出来,经过比较哪一个灵感是真正有价值的让你去做的。但是灵感不要太相信,因为灵感其实也有点偶然形式的一个特点。它是很多是通过必然特征表现出来的必然性。你说你一个人没有思考,没有独立性,没有阅读,没有观察生活,甚至对这个社会没有爱心,你的灵感不会来的。

记者:能不能这么说,你的整作品创作过程,其实就是你的生活经历的过程?
嘉宾:我觉得,应该是可以这么说。当然也是时代的产物。每个艺术家,都逃脱不了这个时代的烙印、痕迹,这是没办法的,文革的艺术家,建国前、建国后。每个时代都有一个特点,所以说有时候我就很讨厌那种一直强调个性的人。艺术需要个性,但你的个性要有时代的共性。

今天的艺术家和文革的艺术家,就是不一样的,都有那个时代的特征。但是我们现在再有创造力,最后也是要走向没落的,这也是宿命。因为会有后面的人替代你,但被代替是没关系的。美术史是由一串每一颗珍珠都不一样的珍珠串起来的,你要成为里面的一个珍珠,但也不要不要管下面珍珠比你厉害。你要说你这个珍珠,跟以前是不一样的,这就可以了,这是宿命,我经常我也会考虑这个问题。

记者:宿命的问题?
嘉宾:对,宿命。后面的年轻人肯定会超过我,这是毫无疑问的。但我可能也超过很多前面的人。这是历史的潮流,前面的人已经成为历史,很快我也会成为历史,这是没办法的。

记者:FU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