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音乐、诗歌与我的绘画——曹力谈油画创作

时间: 2014.5.23

2014年5月10日,曹力个展“长翅膀的舞者”在798灿艺术中心展出,展览展出了曹力自中央美院至今各时期代表作,完整呈现曹力在油画探索道路上的节奏与整体面貌,同时展厅播放的《马语者的丛林》也述说着他对“马”题材的热爱以及画家对音乐、提琴的领悟。展览期间,曹力接受了CAFA艺讯网的专访,回顾其不同时期油画创作的不同风格与语言,谈到他对造型、色彩的理解,也谈到音乐、舞蹈、诗歌等对其油画创作的影响。

采访时间:2014年5月14日
采访地点:中央美术学院壁画系
采访人:张文志
责任编辑:朱莉

问:曹老师,您好。您的个展《长翅膀的舞者》正在798灿艺术中心展出,看到这个展览题目,可能会想到一个舞蹈者在翩翩起舞的场景,您为什么为展览取这个名字呢?翅膀、舞蹈,这些跟您的绘画有什么样的关系呢?

答:这个展览题目来自我的一幅画,是通过一幅画的题目把它变成一个展览的题目。在那幅画里,我画了一匹马,一只鸟,这都是我平常喜欢画的,还有一个舞蹈的女孩,这个女孩还长了一对翅膀,这幅画的题目就叫“长翅膀的舞者”。我为什么会用这幅画的题目来做展览题目呢?我经常会在马背上画只鸟,鸟本来就长着一对翅膀,有些人我也给他画上翅膀,这可能跟我的艺术理想有关系。我希望我的艺术不是一个现实生活的直接翻版,我希望有一种情感,一种精神升华的东西。另外,我小时候对音乐、舞蹈有过涉猎,在我的秉性、情趣里面有这方面的因子,我的绘画里面我有时也会表现音乐,表现舞蹈的动作。对我来说,我不是本人在跳舞,我是用画笔在跳舞,比如空间、动态、构图等,其中都包含有舞蹈的含义,就像书法,也是龙飞凤舞,也是说运笔的轨迹像舞蹈一样飞舞,我在画画的时候,这些动作同样会引起舞蹈的这种联想。这也是我这个展览名的意义。

问:您这次展览展出作品很好地呈现您的艺术线索,是您比较重要的个展,好像您举办的个展也不是很多,您上一次办个展是什么时候?

答:我在北京的上一次个展是在上一个马年,在王府井皇冠假日酒店的北京国际艺苑美术馆,当时这个美术馆是刘迅老先生负责的,他过世以后,在我的感觉中这个美术馆就消失了。今年正好是马年,也是我的本命年,北京代理我的这个画廊提出来做一个展览,我自己也有这种意愿。这么多年来,我对马这个题材一直比较关注,从八十年代到现在,一直没有断过有关马题材的表现,而且马也成为我一个比较典型的符号,今年是马年,所以我和画廊都有想法做这么一个展览。期间在06、07年分别在上海美术馆和宁波美术馆做过展览。

问:您刚才提到马是您比较重要的题材,除了您个人生肖属马以外,还有什么别的原因让您特别喜欢表现这个题材?

答:属马是其中一个缘由,这个是老天赋予的一个属相,是不可选择的。此外,马这个题材是古今中外艺术家特别喜欢表现的一个题材,我也不例外,马的造型,我就觉得非常美,非常有力量,而且我一开始画它就越来越关注它,我关注研究古今中外美术中出现的马。中国画里面有很多画家画马,西方从古典到现代也有很多画家画马,我从古今中外艺术中吸取的艺术营养比从真马的吸取更多一些。古代的兵马俑,各种陶马,还有一些陵墓的石雕马,这种传统的艺术给我很强的冲击,并从中吸取一种力量。在我看来,马是一个非常完美、有力量的艺术形象,正好自己也属马,这也有一种不谋而合。其实要说一个画家选择一个题材有些什么特别的原因,其实也说不上,就像齐白石喜欢画虾,喜欢画白菜,他一定要画白菜吗?其实也说不出来,他就是画他喜欢的,画得好,大家都喜欢,他就越画越有兴趣。其实这就是一种偶然性,有必然性也有偶然性。

问:这次展览展出了您进入中央美院至今各时期的代表作品,在您自己看来,这三十多年在艺术风格、表现手法上有哪些变化和尝试?您可以展出的某件作品为例说一说。

答:这次展览进展厅左边的一幅画是比较有代表意义的,画了在楼道里的一匹白马,那件作品是1984年创作出来的,画了一组四幅,1985年发表在当时很有影响的《画家》杂志,展出的是比较有代表性的一幅,可能中国的美术界、油画界知道有曹力这么一个画家就是从那张作品开始的。我从美院毕业是28岁,画那件作品时刚好三十岁,也没有建立家庭,当时内心有一种彷徨,跟外界的接触也是一种比较矛盾、复杂的精神状态,我是在这样一种状态下画的那幅画,是我当时生命状态和处境所反映出来的一种情形。那件作品从手法上还是属于写实的,但那种写实又不是照相写实,也不是对真实楼道里的一匹马写生完成的,完全是凭想象创作的,把马的形象概括在一个不可能的场景里面,其实这个画面表现的是我自己。当时我住在老美院的楼里,每天这个楼道出入,上卫生间,上水房,个人独处的那种内心孤独精神状态就表达出来了,但我没有用一个人的形象表现出来,而是借用马的形象表达出当时个人的这种精神状态。

后来风格上稍微有一些变化,因为个人的生活,比如说建立家庭,到国内不同地方去写生。八十年代早期我个人处在一种思考、彷徨的阶段,到八十年代后期进入到比较田园、抒情的阶段。因为结婚了,很明显生活改变了,从个人独处变为两个人生活,感觉是完全不一样的,对于艺术家来说,生活的改变会直接反映在他的作品上。那段时间我是一种乡村、田野的表现,一直持续到八十年代末。“六四”以后又有一个改变,过了以后又从甜美、田园变成一种对人生的思考,又出现另外一种风格。这次展览在播放视频的旁边有张不大的作品《头像》,把一个人的头像画的很复杂,那个是九十年代初的作品,那是跟八十年代早期以及后期都不一样的画法,表现一种冲击力,就是“六四事件”对艺术家的内心、情感以及对世界都有一些不一样的认识,所以从风格上又是一个改变。那件作品要是仔细看会发现里面有点怪,头像是由各种各样的场景画面组成的,我是想打开外面进入一个人的头脑、内心,把他的思维活动通过这样一种方式表现出来。

我在九十年代初去了欧洲,从那回来以后风格上又有了一些变化,从整个画面的感觉上,跟八十年代和九十年代初期都不一样,我对绘画的语言都有了一些不一样的认识。首先幅面上比之前大了许多,画的形象也没有那么复杂,也舒朗了一些,从造型和用色上也从欧洲艺术里面吸收了很多东西。在八十年代,我手法上基本从线的构成、色彩的主观氛围来表现,不是很注重造型和微妙的明暗变化。九十年代比较注重这一块,这可能是从欧洲回来后对欧洲艺术非常微妙、细腻的色彩表达语言的靠拢。

2000年以后的一些作品幅面也比较大,另外在题材方面有所不同,九十年代的题材关注个人的生命体验,2000年以后,我的关注点就要开阔一些,开始关注一些社会题材。展览中有一件作品叫《二十一世纪的传说》表现的是非典,表现人与环境、动物的一种关系,画面中的小猪、小鸟、牛都在流泪,一个顶天立地的人戴一个大口罩,屁股上还扎着一根针,拄着一个大拐杖,这些都有一种对环境的担忧。《记忆汶川》表现的是汶川地震。去年画了一个《新世纪的预言》,也是表现环保意识,环境被污染了,这些人想去寻找理想国度,画面中的人和动物骑着大鸟要飞到理想国度去。

问:听您刚才的梳理,您的题材有一个从表现个人状态到关注社会的转变过程。而且您的作品很少表现一个现实的场景,很多都是您自己的想象幻想画面,而且有一种童话般的美好,这种感觉跟欧洲画家夏加尔有点像,您表现这种非现实场景是有一些什么考虑吗?

答:虽然我画非现实的题材,其实个人是不可能脱离世界,脱离他生活环境的。首先我选择这种方式、趣味可能源于我从小学习音乐、舞蹈,拉小提琴,年轻的时候还喜欢读读诗,自己也随便写一点诗,是那种比较意象性的东西。我的绘画风格既不是具象,也不是纯抽象,虽然我有一些纯抽象的画,但很少很少,我的绘画主要还是意象范畴的,所谓意象就是在具象和绝对抽象之间的开阔状态。我可以画得比较倾向于写实,但不完全是写实,也可以画得倾向于抽象,但都是属于意象这样一个开阔状态,这还是跟我的个人趣味有关系,我不喜欢那种很长篇的叙述性小说,那是一种比较现实场景的文学,我更欣赏诗歌、音乐一样的东西,带有一种象征性和抽象性,比较注重结构美、形式美。同样在绘画方面,我就选择了这种意象性的表现语言。

问:看您的作品有种很强烈的印象,在造型上有很多立体主义的因素,一些局部还有古埃及壁画的影子,比如一个侧面头像却画了侧面的眼镜;在色彩上也比较平,会有一些民间美术的影响,能谈谈您在油画创作中对造型和色彩的一些主张和态度吗?

答:我是画油画的,但是我并不排斥其他优秀的艺术作品,不管是中国工笔画、写意画,还是传统的壁画,或者是石窟雕塑,我绘画吸收的范围是比较广的,包括你提到的立体主义,以及印象主义、后印象派等都不同时期地给过我影响。我不认为我是一个中国画家,我就画得中国一点,作为一个中国画家,对很多东方艺术有一种本能的喜欢,比如石窟艺术、明清绘画等,我也能从中获取很多艺术营养。但我对于东方艺术和西方艺术都是采取“拿来主义”,我不会像一些人对所有的西方都极端排斥,坚持我就是国粹,或者说西方的就比中国好,这两种态度都不是。我认为优秀的艺术都应该是整个人类文化的结晶,都是我吸取的范围,都可以拿来为我所用,我想表达一个东西时可以借用这个一点,借用那个一点,然后融会贯通。我平时会看很多东西,比如看展览、画册,但是我画画的时候就所有东西都不看,完全靠自己头脑里融化的那些东西,从一个点,一条线,一个色块开始,慢慢来积累组合,最后越来越丰富。我个人的艺术有很多是吸取的,有很多是个人体验的,有可能是师古人或者师造化得到的一个结果,然后加上自己的秉性融合在一起,最后就看到这样一种艺术状态。

我有次去西班牙做展览,当地的一个艺术家给我写了一个前言,他说我虽是中国艺术家,但我的艺术是很西班牙式的,也是中国式的。他就是说这样一种艺术实际上是一种世界语言,是可以沟通全人类的。

问:在您的展览上播放着一个微电影《马语者的丛林》,里面出现了很多马的形象,还有一个就是您拉小提琴的画面,可能很多观众也会从这个展览知道您不仅是一个画家,而且音乐也玩得这么好。我想知道在您的绘画里面有多少是与音乐发生联系的?您对音乐旋律、节奏的感悟会不会影响到您色彩等绘画语言的表现?

答:非常密切,从我个人的艺术体验来说,我研究的线和色彩,我认为这两项东西能直接从音乐里面找到类比,比如音乐的节奏、音色、节奏变化、音的强弱长短,这样的一些变化我都可以转换成色彩,转换成线条的组织,点线的疏密,线的粗细。可能是我经过长期的训练,有这样一种转换的本能,我会把声音和绘画这种东西,或者是通过我对着两种艺术语言的了解,把它自然的沟通起来。其实很多音乐术语里面也会借用视觉的,视觉语言好多会借用听觉的,视听觉艺术是姊妹艺术,有着非常密切的关系,在我的绘画里面,可能比其他一些艺术家更多的利用了这种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