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N

旅美华裔艺术家虞曾富美访谈

时间: 2009.11.4

著名的旅美华裔艺术家虞曾富美于2009年10月22 - 31日在今日美术馆举行了她的第六十一次个展《自然的气势》。虞曾富美是一位非常出色的艺术家,先后毕业于台北的国立台湾师范大学及美国波多尔城的科罗拉多大学。自1969起,艺术家开始在纽约市苏荷区工作生活,并于2008年在纽约长岛市设立自己的工作室。同时她也是“艺术中的环保运动”的领导者之一。还曾获得第一届美国缪斯美术奖(Muse Fine Arts Award)最佳巨画奖,在八类奖项中是唯一得奖的华裔画家。她的画似乎跟传统观念里女性的画不太一样,并没有非常清晰的性别界限。反而体现出一种超然的态度,超越了性别,甚至作为人类个体的存在,诉说的是宇宙精神。让大自然的律动投射于人的精神世界里,看她的作品,人的内在情感似乎是容器,接收并反映着宇宙之美的波动。

记者:您的作品选取的都是大型的自然题材,您能谈一下您创作的动机和理念吗?

虞曾富美:我希望画出宇宙的精神,宇宙的变化,它的动态。

记者:您说过“我希望能抓住宇宙的精神,展现它的节奏与韵律,它的静止与怒放,它的色彩与形式。”

虞曾富美:啊,这个写了很久了,大概是1968年。那个时候我就感觉到,我不喜欢画静物,一个东西动的时候才有生命。所以我觉得中国画最高的境界,叫“气韵生动”,气韵生动在英文里叫“rhythm and movement”,就是节奏跟动态。我是希望达到那个目标。因为我学的国画,国画讲究很多的笔触,笔法,那么这些可以帮助我把动态表现出来。我学了四年国画,山水花鸟都要学习。

记者:您的老师之一是马白水?

虞曾富美:对。他教我水彩。后来我到了美国之后,没想到这个国画的基础对我非常有帮助。

记者:像我今天看到您的一幅冰川作品,就很像上色的国画山水,晕染的一层一层的效果。

虞曾富美:对,对。国画,先画一条条的小黑线,然后黑线之间画颜色,冰块(的效果)就出来了。然后再晕染,很随意,我教我的小孙子也是这样画。他们有把颜料放进去,流的到处都是,然后再一条条有时候是一格一格的,把颜色画上去。

记者:我很好奇,您用丙烯颜料国画技法,您也用皴法吗?

虞曾富美:也用,就是毛笔的用法。可是我没有照老师的意思,我对山和水的笔法不一定用原来的皴法,可能画水,我用画山的皴法,没什么一定的,自己变。

记者:那美国的抽象表现主义对您有影响吗?

虞曾富美:抽表是没有深度(depth)的。抽象的东西是平面的,有了深度就不抽象了。

记者:所以您把中国画的深度(depth)加了进去。

虞曾富美:对,中国画没有什么透视,把中国画的深度加了进去。你讲的对。

记者:您画了“冰川溶解”系列,您是是实景写生吗?

虞曾富美:其实是想象比较多。我看过,我坐游艇到阿拉斯加,看到了冰川很快的掉入海里,一块块的融化,亲眼看到,我就把那个感觉画出来,我的画都是画一刹那的感觉和动态,那给我很大的震撼。

记者:那在这个系列之后,您还创作了别的系列吗?

虞曾富美:我有很多的系列。水底,地下,雨林,宇宙等等。其中有一个系列是不一样的,这个系列是女人体的系列,这个系列只画了三年。

记者:这个系列没有展出?

虞曾富美:没有没有,这个是完全不一样的。八十年代的时候,我从自己的抽象画里面发现了有的部分很像女人的身体,有的地方像只鸟,或是虫子,是画出来之后才突然发现的。然后我就开始有意加了人体轮廓进去,把它变成了有女人的身体和动物,动物象征男人,所有男人都是动物。很多画都是有故事的,比如这个作品是来源一首歌“love is blue”,有的故事是西洋的故事。

记者:后来为什么不画这个系列了?

虞曾富美:这个系列后来我不画了。我发现人体是有限的,太有限了,自然是没有限的,无限的。自然让我灵感多一些,他们说可以画男的,我说我才不要画男的,男的难看,动物就是男的。这个作品“黑洞”,他们说很像女人体,还有这幅“白云苍狗”。每一个角落,海洋啦小溪啦各种各样,我都感兴趣。大自然都可以。人体就是女人体,男人体不好看。

记者:看您的画没有愤怒或者哀伤的情绪,您有很大的世界观,您觉得哪些因素在影响着您的宇宙观?

虞曾富美:所有的东西。从小到大。从显微镜下的东西到太空。我是乡下的小孩,看着大自然都很开心,小时候没什么事情做,战后也没什么东西吃,要自己去找东西吃,去捉青蛙田螺蛤蜊,很有意思的。跟大自然很亲近。

记者:您是“艺术环保运动”的领导人,这是一个团体吗?

虞曾富美:我希望我的画对自然有贡献。我有一个热带雨林基金会,是我的贡献。2001年开始,我把世界上有些有同样观念的、保护森林的艺术家们的画做了联展,大概现在有五十多人,中国有两个,王佳楠和他太太。他们画森林或是动物等题材。我们办过好多次联展,在台湾美国很多地方都展览过。以前我们到美术馆或是公共场地展览,明年初开始我们也开始有自己的空间了。我们的活动就是展览,还有诗人念诗。

记者:这次展出是您的第61次个展。您从 1977 年到 1986 年,将近 10 年都没有举行个展。为什么?

虞曾富美:我的小孩子出生了,我42岁生了女儿,然后三年全身心的带她。到她四岁的时候,我又开始画了。也不是画很大,我画小小的尺寸。我画我女儿在旁边也跟着画,我画人体,她也画人体,我画抽象她也画抽象。她说,妈妈我不需要做艺术家,你五十岁才开始,等我七十岁再开始。

记者:您是一位艺术家,也是一位女性,与大家对女艺术家固定的印象不同,您拥有美满的婚姻幸福的家庭,您一方面完成了传统女性的社会角色,另一方面您又完成了个人价值,作为一名艺术家的价值。而通常这两点无法共存,您是如何做到的?

虞曾富美:有的人选择做女艺术家就是要专心做女艺术家,就是要不结婚。对我来说,我是依靠老公的,所以我要结婚。一个人是有限的,即使我的画买得再好,我在精神方面还是有限的。我有什么烦恼可以有人分享,两个人是不同的精神世界。很多女艺术家很激烈,不但排斥结婚,也不要生小孩。我觉得我们有责任有义务去完成那个,之后是完全不一样的感觉。我五十岁才开始,我五十岁之前只有八个展览,五十岁之后有五十三个展览,小孩长大了,经济也稳定了,才进入创作旺盛期。我喜欢做菜做饭,也喜欢自己做衣服,可是我老公不要我做,也不要我学习开车电脑什么的,让我专心画画。他对我非常支持,没有他我做不了一个画家,做一个艺术家要很专心,专注,家庭会分散很多精力,我不能更能干了。丈夫很支持我,他说家里不需要太干净,你就画画好了。他说,每一个人都可以做家庭主妇,但是没有几个人可以画画。他让我画大尺寸的,至少要画一百张大的,我还差得远呢。但小画容易卖,大画不太容易卖。

记者:您愿意别人对您评价的时候冠于女性艺术家的头衔吗?还是更愿意别人说您是艺术家?

虞曾富美:无所谓,什么都无所谓。因为画画是在心里,心里高兴就好,其他的不重要。画画画得好不好,也不是每一个人都喜欢的,也没关系,我不可能满足每一个人,我满足自己就行了。

记者:有的女艺术家很排斥别人说她的东西是女性化的。

虞曾富美:很多人说我是男性。可能其实我内心是个男的。我在中国美术馆展览的时候,我坐在那里,别人不知道是我画的,有人说,哎呀,我以为是男的画的,原来是个日本女人画的。因为我的名字(冠夫姓),我就说,我不是日本的,我是中国人。

记者:您更喜欢自己作为一个爱人,一个母亲的身份,还是作为一名艺术家的身份?

虞曾富美:从来没想过……我想还是作为艺术家吧。做艺术家快乐一点。我现在是祖母,有时候去看看孙子,就享受天伦之乐。但是让我去带小孩子,我也不喜欢。我已经带过了(儿子女儿)。说起来,艺术家还是蛮自私的。但是我希望我画画,作为一名艺术家跟别的职业一样的,是一份工作,也没什么特别了不起。我要我画的画是开心的,快乐的,所以我画快乐的画,希望人家看到我的画也觉得快乐。我好像不懂得流行一样,现在流行的脏乱的,可怕的,有四分之一的世纪都是搞那种,看起来让人不舒服才达到它的目的。那么我相信,美丽的东西会回来,我没有跟着流行,我走我的路,希望我的时间会来。下一段,未来美丽的东西一定会回来。

记者:韦坤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