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2015年8月29日(下午)
地点:深圳OCAT图书馆
(根据专题对谈整理编辑而成,略有节选)
胡斌:扁平化和无限链接知识结构如何建立艺术创作系统,需要思考
“新视觉艺术节”是OCT进行了十几年的项目,每一年对毕业生、年轻艺术家进行系统考察,然后在生态考察的基础上,形成一个判断、主题,今年针对的是我们知识的碎片化和网络化。“碎片化”经常提,但现在的情境已经发生了很大变化,现在的社交媒体,尤其是微信,对于我们的生活、时间、知识结构发生了很大影响,我们的艺术创作自然也处于这样一个氛围当中。
我最近看一本书叫做《知识的边界》,谈论知识网络化以后带来的影响。知识变成一种网络化系统以后,带来许多积极的影响,也有很多负面的影响。负面影响就是说这是一个纵声喧哗的时代,有时一些愚蠢的、荒谬的声音被放大占据上峰,同时也切割了我们的时间和认知,所有一切都变成及时性的碎片化。另一方面,它又打开了一个新的构架,以前我们接受知识的路径,可能是自上而下的,或者是有一个树状的结构,它是有层级关系的。它几乎是单向的,但现在接收知识的渠道变得非常多元,它是无限链接的,这就开启了一个新的知识结构,破除原来的单向度的层级结构。
这种知识的扁平化和无限链接,在我们近些年考察的年轻艺术家和毕业创作都看到一些影响。各种知识多渠道地成为一些碎片的东西,被组装到我们的创作思维和创作实践当中来,我们非常便利地截取各种元素和知识,来组装我们的作品,所以我们看到非常丰富、多元的景观化创作方式。这里面措置的结构、无限的链接、延伸、机械化科学风,我觉得都跟这种跨界和知识截取的迅捷有密切关联。
在以前的时代,可能我们一个人可以有一个点,逐渐建立起自己的方法论、知识系统,但现在可能会变得混杂,我提出一个“混合式生产”。我们看青年艺术家的作品,跟之前艺术家相比,他们可能逐渐地在探索一个方法、一个思想体系,这些好像在年轻艺术家上面没体现得那么充分,我觉得这个是不是跟知识网络化的时代有密切关联呢?这是我对于这个话题的一种感想,把这个话题抛出来,也听听身处教学一线教师和理论家的想法。
刘庆元:当下青年艺术创作打破媒介限制,呈多元的真实面貌
每一年都有学生毕业,都有毕业展览,新的发掘、新的窥视都在发生,有时候我觉得应该转换一个视点,我挑选艺术家的时候,我觉得我更像一个媒体记者,这样考虑到的层级的意义会更有效,艺术家来自学院走向一个平台,我们怎样通过展览对这个过程进行阐释。我们的教学也面临着同步于时代的现象,就像一个人手上有100个公众号,他还能独立思考吗?我是特别怀疑的。我们也发现今天年轻人互相之间的“穿刺”特别明显,就像今天看到的作品,琳琅满目,材料丰富。当我们看到这个结果时就在思考什么是可能性?当这个可能性很泛滥的时候,我们是不是保持警惕?我们的教学怎样放在一个公开平台上并引发我们的思考?
我们做老师的都知道,学生毕业后回借助一些展览频繁的亮相,之后很自然进入到一个真正的自我工作状态,这就是我们所说的不受委托的运作方式。当美术馆、展览、策展人没有向你召唤的时候,你如何继续自己的工作方式?这是我们接下来可能要真正面对的。在今天的展览里面,已经出现了特别有趣的案例,我们发现雕塑系做的不仅是雕塑,他可以用综合的媒介,装置学生也可能变成一个水墨画家。“新视觉”举办了12届,这也是第一次比较整齐的用综合媒介的方式做一个展览,所以它看到的也是一个真实的面貌。我周围的很多朋友都对这次展览作品感觉到好奇,为什么?因为他的选择可能更大了,当选择更大时,我们就无法给它画勾或者是打X,所以这恰恰可能是引起我们展开讨论或者思考的一个开始。
管怀宾:因为碎片,需构建个人化的艺术史
碎片化,应该是中国三十年很重要的一个词,当然30年前的碎片化和今天的碎片化不太一样。30年前我读书的时候,碎片化是在被挤压的或者被封闭的信息当中,寻找一些碎片,拼出自己的世界观、艺术史,而今天是在知识泛滥当中拼出自己的一个知识参照和世界观。
今天这样的展览全国各地不断的有,但这个展览超出学院系统的范围,而是站在一个社会界面来看年轻艺术家创造的东西,把很多问题都聚焦在一些点上,这就是所谓的“窥视”吧。我们在学校跟学生讨论比较多的是个体创作与艺术史的关系,作为一个艺术实践者来说,我个人主张建立一个有别于形式的艺术史机构,可能就是对个人产生意义的几个人,但这可能是影响一生的东西,也涉及知识泛化的问题。在庞大的讯息当中,因为你的坐标也不一样,每个人心中的艺术史应该是不一样的。
张小涛:建立自己的艺术方法和逻辑,并通过介入社会让艺术延展
今天的时代是全球化,是互联网的碎片化,我想对于一个有雄心壮志在艺术上能走得远的艺术家来说,一定要有结构和核心。如果只是一堆碎片,我觉得你走不远就散掉了,走得远的肯定是有结构的人。如果你只是拿了国外的东西临时组装,肯定走到一定时候会灰飞烟灭,真正能走下去的一定是建立有自己的一套方法和逻辑,这是艺术史的王道。
艺术学生如何成为职业艺术家,怎么延续自己的工作方法?怎么样把自己这个工作往前推?其实今天举办一个展览非常容易,但容易的背后可能是展览做出来很平庸,我觉得今天这个时代面临的问题都是信息过度交流后带来的疲惫。之前参加一次展览,一个老师谈到今天没有海外华人的展览,都是海外留学生的展览。这话有点尖锐,但确实看到一些警示,今天交流越来越频繁后,特别容易让我们得到的是工具本身,而工具背后的东西特别容易忽略掉。我们在国内、国际交流中,应该特别清醒的找到自己和每一个人的差异,或者是和艺术史的差异,或者是与这个时代的某种关联,我觉得这个比较重要。
另外,学生参加展览,应该找到一个介入社会的通道,毕业后就是身份的转换,如果还在学习和调整当中,或者靠机构或者其他来推,我觉得不够,要自己的强大。现在时代选择多样化,很多学生会放弃艺术,美术馆、画廊、机构进行合作的时候,尽量推能在这个领域留下的艺术家,希望真正想留下来的艺术家把更多的精力放在社会实践当中,能够和具体的机构、空间、团队保持紧密的联系,这能够让你们的艺术延展。
刘礼宾:知识碎片时代需警惕创作语言的趋同化
我做过09和10年的“新视觉”策展人,这两届一共有大约50艺术家参加,但现在还活跃在当代艺术的就只有四五个,所以艺术是非常残酷的,同时这样一个展览平台也是特别好的一个机会。其实毕业生刚毕业时作品的好坏并不要太在意,其实更应该看毕业后五到六年的创作过程。今天有三十多人参加展览,五年后做作品的可能不超过十个人,特别是多媒体、装置这种创作模式。毕业后面临最大的挑战就是坚持,在学校的时候可以在父母支撑的环境里,但踏入社会后,进入市场机制后,画廊、机构就会观望你,好的画廊基本观察五年,那如何坚持,这就是一个问题。
关于研讨会的题目,其实我觉得“知识叠加”也好,“知识碎片”也好,这当然是非常新的现象,但是我看到更多的不是知识碎片、平面化以后带来的繁荣,我更多的是看到浅层的构架。现在看起来是一个知识碎片化的时代,但是当这些碎片化的东西落在记忆的知识架构上之后,我们看到的依然是一个架构的模糊影子。无论是它的艺术样式变化了多少,或者它的颜色变化多少,或者是它的样貌变化多少,我现在更关注的是年轻的一个思维状态。我在这个展览看到十所美院的不一样,通过作品就能看出艺术家是哪个学院的。这事要分两面看,一方面是好事,因为每个地域文化的存在状态都不一样,它反映在个人评价上,或者是艺术表现上都有一种不同的面貌。另一方面则是需要注意的,个人艺术语言过于限制在某个美院模式当中,甚至是限定在某个老师,我们现在发现,在装置的整个气氛和语言制造上,其实是一个模式,这是需要警惕的。
胡震:对“新视觉艺术节”之“新”的再思考
从展览题目来看,“新视觉艺术节”的“新”到底新在什么地方?我推测它的“新”可能是在,如果把它放在既有的学院系统当中去看,这个展览打破了学院分科严谨的传统教育系统,把当代艺术社会实践的很多理念带入其中,从而构成这样一个展览。但从另一个层面来看,如果把这个展览放在一个当代艺术语境来讲,它究竟有多新?这是我质疑的,我觉得跟我期待的好像有距离,为什么呢?今天对谈的主题是“知识组装时代的艺术”,知识组装时代是怎么来的呢?其实就是数码时代带来的一个新概念,就是知识的所有东西的一个组装,所以艺术也是一个重新混在一起的过程。我觉得这是信息时代带来的一种独特艺术现象,但我在看到的作品中,似乎对这些问题的思考没有我想象中的那么多、那么丰富、那么到位。
如果我再把这种艺术跟西方去比较,对于毕业生来说要做得很好,有很大的困难,因为这本来就是有距离的,你很多东西都是从人家那学来的,但是互联网或者新媒体这块,我觉得这种差距没有想象的那么大,现在的90后毕业生其实一出生就是已经跟国际接轨了。那作为这个时代的艺术家,对这种情境有没有特别的敏感,这个新到底在什么地方?这是我想质疑的第一个问题。回到今天讨论的主题“知识组装时代的艺术创作”,我个人是很正面的态度看待这个时代,我们在接受知识的时候都是从碎片开始的,关键还是看你怎么把这些碎片一个一个组装起来。碎片化时代带来的最大好处是什么呢?我觉得是让人的判断有了绝对客观基础,一旦有了选择,就容易获得一个真正的答案,而不会有很多掩盖。此外就是让任何一个想进入艺术领域的人都有成为艺术家的可能,而不用担心所谓艺术和非艺术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