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者按:随着2020年的到来,最早一批90后迈入了30岁的大门。回望1980-1990年,似乎早已离我们远去。“8090后”还年轻吗?在“90后”都逐渐淡出大众话题的今天,“垮掉的”80后几乎被遗忘了。如果说2003年“非典”期间,“8090后”中的大多数人还记忆模糊,那么此时此刻,他们又在思考什么?同代人的目光总是相似的,但又有一些不同。每个人都活在自己的同代人中,以为自己的一代,是特别的一代。
针对此次新冠疫情,继“往事并不如烟”系列后,艺讯网新推“8090后艺术家纪实”特刊,重点邀请80、90后出生的一批青年艺术家,围绕艺术生态、创作、生活、家四个话题,记录他们在疫情期间的状态。第六辑我们为大家带来:焦洋、李梦媛、梁琴、刘新沅、毛嘉、王相洁、许良、颜敏、曾海波、张杰、周奇、曾松林(按姓氏字母排序)等12位青年艺术家。
01
新冠疫情爆发,一方面,艺术被指没有多大功用,另一方面,国内的艺术机构又几乎都处于闭馆状态,艺术行业停摆,一些展览、艺术博览会等从线下转为线上。在这样的艺术生态下,艺术家们有着怎样的态度与思考?
焦洋:在生命面前一切都显得那么渺小。敬畏生命,敬畏自然。手边总是放着一本丰子恺先生的书,和它一起寄情天地、感怀生活、与美同情。此时,想起书中的一段话:“你若爱,生活哪里都可爱。你若恨,生活哪里都可恨。你若感恩,处处可感恩。你若成长,处处可成长。”
焦洋,绿风习习夏草长,纸本设色,130x60cm,2014
曾海波:亚马逊雨林一只蝴蝶翅膀偶尔振动,也许两周后就会引起美国得克萨斯州的一场龙卷风,这是“蝴蝶效应”。疫情是天灾还是人祸?亦或是冥冥注定?不管媒体怎么渲染氛围,调动情绪,我们还是无法切身感受不幸感染者面对病魔和死亡的痛苦、恐惧和无奈,那些失去亲人的人们歇斯底里的悲痛。生命如此脆弱,谁人不向往美好?当思考这些问题时我很迷茫、沉重,一切终如梦幻泡影罢,时间会冲淡一切。但心念天道不存必因有人心不古、心无敬畏。人类应该减少和避免此类事件再次发生,以此为戒,敬畏生命。艺术对人类精神世界的功效是不可否认的,古今中外表现天灾人祸的美术作品不胜枚举:勃鲁盖尔的《死神的胜利》、戈雅的《瘟疫医院》、毕加索的《格尔尼卡》、蒋兆和的《流民图》、丸木位里与丸木俊的《原爆图》……
毕加索,格尔尼卡,油画,3.49x7.76m,1937,现藏于索菲亚王后国家艺术中心博物馆 图片来自网络
蒋兆和,流民图(局部),纸本设色,全幅尺寸:200×1202.7cm,1953,中国美术馆藏 图片来自网络
好的作品可以直指人心,引发人类共鸣和思考。疫情期间,艺术家真情实感地创作作品是鼓舞人心并值得欣慰的,但也不乏伪善低级作品充斥其中,为一己私欲不负责任引得大众对艺术质疑也正重蹈“艺术疫情”,这是可悲的。艺术世界和其它行业一样都是不破不立,这次疫情是一道坎,也是一个发展的契机。变则通,艺术生态会越来越好!艺术家做好作品才是重点。
毛嘉:在全球疫情爆发之下,出现了许许多多的英雄人物,这些人用自己的生命在捍卫着祖国的安全,我们铭记在心。但艺术并非无用,纵观历史各大瘟疫,艺术都在潜移默化中发挥着重要的作用,我们并非奋战在一线的战士,但各司其职。当下我们被迫“囚禁”在室内,万物守恒,一定是此消彼长。科技、工业飞速发展,人越来越多,“力量”越来越大。我们唯一依靠的星球能否适应这样的速度和变化,人类是时候反思了。
毛嘉,境之新开-22/26,绢本设色,27x40cm,2018
王相洁:疫情爆发得很突然,所有的事情都按下暂停键。万幸的是回老家时我带了一些画画的工具,创作没有受影响,从大年初一就开始画画,有两个月几乎没出过门。随着疫情的加剧,思绪也受到了一些影响,一方面应学校任务画了张命题创作并参加了义拍,另一方面画了一些记录自己感受的画。最近停了停,开始抄书和上课。
疫情期间的工作照 王相洁供图
梁琴:因为这次疫情,相信大家对时间和空间都有了更强烈的感受。艺术家只要还在发声,转为线上也是可以让大家感受到的,所以我们应当思考艺术传播的方式是否可以开发出新思路?艺术对疫情的作用可能并不体现在疫情爆发的过程中,而是在实际的疫情结束后,大家心理上存在的疫情阴影是否可以通过多种艺术手段得到疏解。
梁琴,深海1-2,纸本墨水,297x420mm,2011
张杰:疫情刚开始的一段时间,感觉和平时的生活没什么区别,既没有恐慌,也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妥,只是由原来的不爱出门变成了无法出门,但是时间稍微一长,就觉得只能憋在家里真的是煎熬。人需要社会生活体验,艺术家尤其如此,没有了生活上的鲜活体验,慢慢感官会变得麻木,想象力也会归于平淡,这是网络生活弥补不了的。
许良:我还是继续保持画画状态,不然能干什么呢?艺术的确没什么用,无法解决问题,只能期待各行各业良性运转之后艺术市场回暖,这期间能好好画画就安心画画。
许良,江海生白浪,布面油画,60×80cm,2020
许良,海上升明月,布面油画,80×80cm,2020
周奇:疫情面前,我更加感受到自己所学的写意花鸟专业在主题延展上的局限性,在这一点上,写意花鸟不如人物画、山水画的主题延展,也没有工笔画那样有装饰性。我内心更愿意把它当小众与自我的事情对待,从这个角度去谈艺术的社会功用似乎没太大必要。从艺者既不能自命不凡,也不必妄自菲薄。我还是想保持真切的情绪,同时去坚实自己的技巧,往专业的深处去探。并试着不局限在写意花鸟一种载体,尝试做多一些感受的表达。至于展览、博览会等从线下到线上的转变,好比朋友发来的手工米粉图片再怎么诱人,也抵不过你嗦上一口。
曾松林:面对当下现状,艺术救不了火,也解决不了眼前的燃眉之急,所以也别指望艺术能有“用”。但当整个世界安静下来的时候,它会让你重新认识自己,认识生命,清除精神方面的病毒,回归自然。
各种艺术机构的展览从线下转到线上,对于观众来说,也许是一次空间体验艺术方式的转变;对于艺术工作者来说,也许是一次难得的长假,宅在家里,让身心放慢,让自己沉淀,思考周围的人和事。
颜敏:在最初新冠疫情爆发之时,并没有想到关于艺术,或者与艺术有关的事。仅仅是作为人类面对未知突发事件的茫然和无力,每天的重心也是在关注各种信息。后来大家都开始想尽自己的力量为疫情做点什么,捐钱义卖或者做主题性创作,特殊时期好的艺术作品是会带来力量和信念感的。而我自己,好像除了创作也没有其他可以做的,希望能把在这段把时间感受到的,积蓄的力量通过作品传达出来。
颜敏,微系列,综合材料,15x10cm,2019
李梦媛:突发的疫情让无数的人被迫面临一系列变故,来不及做任何准备。没有身处灾难的中心,很难去感同身受,但任何一个细胞受到外界环境变化与刺激的时候都会做出反应,更何况人呢。在这次疫情中,人们的意识、习惯、注意力都在悄然发生变化。尽管全球各大艺术机构都在闭馆,但艺术活动并没有因此而停止,而是由从前的线下转为线上,很多博物馆、美术馆相继推出了网上展厅。艺术虽然无法带走疾病,但对于被“困”家中的亿万民众来说,它成了生活中聊以慰藉的需求品。此次疫情似乎在催促着各行各业更新发展模式,我想,不是博物馆不开门了,而是我们打开博物馆的方式在发生改变。
就在上个月,KAWS联合Acute Art推出了一个AR艺术项目《Expanded Holiday》,在纽约、伦敦、东京等11个城市举办大型展览。观众可以通过手机app看到悬浮在各个城市上空的AR雕塑,同时还推出了限时版本,让更多人能购买到KAWS的虚拟艺术品,这个尝试或许开创了一种全新的艺术品交易模式,也使艺术变得更加平民化,赋予了大众更多选择和欣赏艺术的权利。
AR艺术项目《Expanded Holiday》在纽约 图片来自网络
李梦媛购买的KAWS虚拟作品 艺术家供图
刘新沅:艺术无用,常有其论。但艺术依旧在那,存在即合理。更何况事物是普遍联系的,艺术亦不例外。在新冠疫情下 ,所谓的艺术无用,我想或许是悲观者在灾难面前的情绪极端体现而已,当然,在战疫中,毫无疑问,科技、医疗、医护工作者是起主导作用的。但艺术并非无用,它只是以不同的形式发挥着作用,通过不同的艺术形式,发挥着艺术在社会体系结构中的作用,它或是作为精神上的疗愈剂,或是做思想传达的媒介,或是心灵寄托的载体……
刘新沅,青山揽玉,绢本设色,265x186cm,2018
受疫情的影响,一些艺术机构大多关闭,一些展览、艺术博览会等,从线下转为线上,在这种状况下,艺术群体皆有影响,我个人也不例外。但我想对艺术创作本身影响不会太大,因为艺术创作主要还是艺术家个体独立性的行为,只是世界发生了变化,对其创作产生将有新的启发、思考,以及新的心灵碰撞。然影响更大的是艺术运行机制,如艺术市场、艺术品展陈等,正如展览、博览会从线下转为线上,这看似受疫情所迫,但我个人觉得线上形式将是一种趋势,但线下也难以被取代,线上线下皆有其作用。线上形式将会更加便捷、普及大众、流传快捷广泛,可能人人拿着手机皆可获得艺术品享受,同时更加普及到社会各阶层,从而也会带动新阶层的艺术品消费,改变艺术品消费结构,活跃艺术市场,但线上毕竟难以满足线下实体的视觉感受,因而也会更加激发艺术读者进入展览馆、美术馆、博物馆等机构的观展欲求,或将迎来更高潮的美术馆、博物馆热。
刘新沅,云山叠翠,绢本设色,65X206cm,2018
这次疫情对我影响最直接的是以艺术作品所带来的经济收入的变化,对我个人的艺术创作影响不大,反倒会带来新的启发,思考,如艺术品展陈方式,思考线上线下展陈融合,也同时激发我思考如何在艺术创作中反映时代与关注当下。全球疫情蔓延,世界终将大有变化,艺术运行机制也不例外,但坚信灾难之后皆复苏,风雨之后见彩虹,在艺术创作上,坚守创作的独立性,真诚创造。
02
互联网时代,我们轻易就能获取到大量的信息。真真假假的数据,满足完阅读却让我们更加迷茫。艺术家们怎么看待这些消息,这对他们的创作有何影响?
曾海波:在这个信息大爆炸的时代,如何正确认知、甄别信息的真伪也变成了人们的新挑战,关键还是要提高思辨能力。我们从事的绘画专业需要看到大量的原作,这种机会在以往是很难得的,互联网使其成为了可能,虽然不是面对原作但也可是下真迹一等,我们可以很容易地找到自己需要的资料信息和高清图片,这是时代的优势。另一方面,各种新的技术难免让人投机取巧,信息选择多了也容易迷茫,所以创作过程中寻找自我、忠于自我、坚持自我变得尤为重要。
曾海波,聽松,紙本水墨,尺寸不等,2019
曾海波,玄蒼,72×360cm,紙本水墨,2019
曾海波,松風,21×73cm,纸本水墨,2019
许良:什么时代都有杂乱的声音,过去显得清晰、干净不过是因为有人做完了筛选工作,处在混乱的当世环境中的人本就应该自己去分辨信息,不然就当成八卦听听好了。这段时间,我没有去做与疫情相关的创作,而在延续之前没完成的线索。
许良,一瞬光阴,纸上铅笔,70×70cm,2020
焦洋:平时很少上网、看电视,但疫情期间,每天都会看新闻。看着各种数字的涨消,我的內心很受触动。这些数字里面有着太多的人和事、太多的平凡和伟大。近些年的我的个人作品中会涉及到人与自然的思考,希望人们从喧嚣的生活中静下心来,亲近自然、亲近生活、亲近内心。
李梦媛:我们越来越依赖从互联网上获取外界的信息,尤其这段时间隔离在家,手机几乎不能离手。当我们交流环境的构成方式发生改变,从以前的线下和线上,变成了绝大部分的线上,新的“环境”也让我萌生了全新的创作动机和艺术思考。宅家的这段时间我用iPad创作了《Stranger(陌生人)》系列,我描绘的肖像全部来自互联网中真实存在的人,在现实中我与他们并不认识,而是通过分享在网络媒体上的图片、评论去了解。据说人与人相遇的概率只有百分之0.00478,互联网的产生极大地增加了这个概率,我希望用创作的方式去“认识”他们,与他们“相遇”。对我来说,艺术真的没所谓有用或无用,但它的存在可以填补我生活中那片空白与欲望,这是我创作的原动力。
李梦媛,“Stranger(陌生人)”系列, iPad绘制,2020
刘新沅:互联网时代,网上世界很精彩,信息满天飞,消息易得,真假难辨。此次疫情,网上的舆论反映出太多的假丑恶,同时也彰显出许多高贵的真善美。在生活中,人们总是向往美的,因而在艺术创作中,思想上应坚守真善美的价值取向,在每天关注疫情发展形势的信息中,无数次刷屏,有无数次辟谣,真真假假,清晰又迷茫。面对迷乱的信息网,应具备清醒的头脑,独立自主的辨别能力,我想对于个人更重要的是修身自已,向内求索,独立自主,不要人云亦云。相信真相在历史长河里,在积累的智慧储备里。作为艺术创造者,面对丰富的舆论信息,更重要的具有独立的思想,感性与理性结合。游目历心过的,终将成为艺术创作源泉,皆成艺术灵感,也终将成为艺术创作中独特的思想,独有的艺术审美,个性的艺术形式。
刘新沅,重山叠影,金银笺水墨,50×120cm,2019
刘新沅,溪涧幽居,金卡设色,30x25cm,2020
毛嘉:各种舆论让我感到反感,一群无所事事的人享受着这个时代带来的各种便捷,做着早已与时代脱节的事情。确实,没有人会剥夺ta们说话的权利,但我选择不听不看,我有要做的事,对我的影响我觉得应该是积极的,它让我学会在画面上把这些没用的东西遮挡或者抹掉。
毛嘉,如是我闻—20,绢本设色,90x126cm,2019
王相洁:各种各样的消息太多,几种声音都有看到,看多了就不看了,开始把关注点落实到对自身的思考上,关注疫情中自己最真实的状态和对周围一切事物的感知,把自己融于画面。这中间难免受到铺天盖地的消息,加上一些琐事的影响,需要经常换不同的方式调整自己的状态。画不动了就去看书,看不进去书就去抄书,抄累了临帖,然后就又可以画画了。这样的方式会使我从容一些。
王相洁,200101,纸本水墨,34x276cm,2020
王相洁作品《200101》(局部) 艺术家供图
王相洁,200227,纸本水墨,138x34cmx6,2020
颜敏:感谢能看到大量的信息,真真假假的数据,确实有互为矛盾的,最终时间自然证伪。(或者是我们以为的真伪,这个真的很难说。)疫情前期,微博有很多求救贴,带着详细甚至琐碎的细节,给了我很大的震撼。以往平静的生活,以为是理所应当的,真的是太天真了。关于口罩带不带的问题要讨论这么久,很疑惑,所以想要好好了解一下这个世界。可能实际生活中,在综合考虑各方面后,还能够做到诚实是如此难得、如此可贵。这次疫情对我整个人生观都有影响,今后能在自己的位置上做到诚实尽职,就很好,就很伟大。
曾松林:面对海量的真假信息,自己要有双慧眼,筛选甄别,这样就形成观看问题的角度,因为社会的真相会促使你去思考许多问题,如真相与虚假、自由与禁锢、人与自然、传统与现代,等等。
疫情前期只是收集记录了一些信息,没有立刻创作。后期疫情有了好转,可以下楼自由活动了,因为经常要去逛菜市场,之前“蔬菜”、“城市”系列创作也就重新启动,里面记录了我对疫情的思考。
曾松林,“蔬菜”系列,布面丙烯,尺寸不等,2020
曾松林,“城市”系列,布面丙烯,尺寸不等,2020
张杰:网络消息真假难辨,很多消息都是博人眼球,不是有意夸大就是断章取义。疫情期间,很多信息的反复,一次次让事情的真相覆盖上一层迷雾。艺术家作为社会的一员,在判断事情的真伪方面,并没有特殊的才能,尽管如此,我们还是不自觉地更加深入到网络生活中去了。网络生活扩展了生活的广度,通过互联网,人们同更宽维度的世界建立起联系,只是如果想要深刻,还是从现实生活中去寻找,这对于艺术创作者来说尤其如此。
梁琴:疫情爆发同时也是大量网络信息的爆发,阅读这些应接不暇的信息很快就塞满你一整天的时间,阅读完的感受可能不是满足而是更加虚无。因为这种不好的感受和意识到正在浪费大量的时间而又不能确实地为社会贡献什么力量,当即觉得不虚晃时光才是对在前线为我们争取赢得更多生命时间的工作人员最好的敬意。所以,这段时间我通过艺术创作来调整自己的状态,第一次尝试了一些小版画,觉得刻版画的过程中可以让人静下来,没那么焦躁。之后又接到了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的约稿,一鼓作气完成了一份相对满意的作业。
梁琴,好久不见/小妞食饭好/大象伯伯好无聊,木版画,210x297mm,2020
疫情期间,梁琴刻好的木版小品 艺术家供图
周奇:时不时地去查看疫情资讯好像成了一种习惯,看到情况严重了内心会焦急,并为之祈祷。我敬重疫情的战役中那些挺身而出、甘于奉献的人,那些本着良知而说出事实真相的人。在艰难中更感受到我们民族强大的凝聚力,也期望自己不辜负每一个生命的相遇。信息的铺天盖地,让我们看到各行各业、世间百态。信息的碎片化容易让人产生浮躁的感受,沉淀并专注于自己的专业变得尤为可贵。一个人做事的发心是比较重要的,数据是否真假,作为绘画工作者即难辨别又不愿去辨别,所以不轻易去传播,安分在家,不给社会添乱,就很好,要是传播些光明美好的事物,功德无量。
03
因为疫情,我们被迫隔离在家,和父母、孩子、朋友......在一起,艺术家们和谁在一起?他们又有何感受?
曾松林:这段时间没有回老家,和我老婆、孩子在昆明过的春节。享受和孩子在一起的时光,吵吵闹闹、哭哭啼啼,感受新生命的成长。
为孩子出门做的临时装备,上有多处钻孔,确保安全 曾松林供图
梁琴:因为疫情的原因,公公和婆婆没能回广东老家过年,所以一家人一起待在北京。他们是非常明理和善的人,我们很快就形成了相处的默契。疫情期间家里几个大人分工明确的干着各自的事情。跟公公婆婆的相处并没有给我带来任何困扰,相反我十分感激他们。他们对家和孩子的付出为我赢得了艺术创作的宝贵时间,让我在工作和艺术创作上可以做到心无旁骛。艺术创作特别需要家人的理解和支持,所以要特别感谢家人!
焦洋:由于疫情正值春节期间,回到了天津。很久没有回来这么长时间,如时光倒流,回到熟悉的从前。昔日今时的片刻记忆,都值得珍藏。家乡是一种情节,一种滋养。
这两个多月的时间里我未曾出过家门,却也体会到熊谷守一在自家院子中的充实。透过窗外,看着季节的转换,由寒转暖,乍暖还寒。大地润物无声,万物天然生长,望着迎春、辛夷、海棠……悄然绽放,向着阳光,向着美好去生长。
“望着迎春、辛夷、海棠……向着阳光,向着美好生长” 焦洋供图
刘新沅:自从学艺去北京,多年未曾在家久留。此次因疫情被隔离家中,常与家人相伴,深感陪伴便已是幸福,平淡而快乐。希望以后多些时间陪伴父母,陪他们做家务、聊天、娱乐。其间,也重温儿时生活,于山林田野间挖野菜、摘清明草、折蕨菜、挖笋等,也体验了春耕生活,种花生、黄豆、栽辣椒树等,一份耕耘,一份收获,觉知生活要躬行。我从小生于山间村野,感恩这片土地给予我的成长,昔日的生活体验,便是明日的创作源泉。生活是艺术的源泉,以真诚体悟生活的心灵滋养是源源不断的创造灵感。
采摘蕨菜,艺术家供图
春已至,愿病毒尽除,人们沐浴着暖阳,重回自由快乐的生活。
毛嘉:年假期间跟家人都老老实实的待在家里,这种状态很少有。之后回到独自创作状态,让我感受到家是我们最好的避风塘,无论什么时候,不管你成败与否,家里的大门随时都为你敞开着。
周奇:往常一年回家两次才住上一周到十天左右,这次的时间相当于前五六年时间的总长,没有了在外对家的牵挂,比较踏实,情感上深浅程度并没有多少区别,但对父母加深了理解。年少被管得多了,对母亲为我盖被子、催早睡这样的事还会抵触。这次,俩姐姐一同,还有外甥、外甥女四人也在老家住,很难得这样聚到一起,家里热闹得不得了,两次作品被破坏,简直心生厌恶,愤慨又无可奈何。
在家日常带娃 周奇供图
曾海波:疫情期间正值过年,没回老家也没见到父母,上回这么久不回家还是08年要校考。此次疫情北京管得很严,索性待在家里很少出门,还好手机为友,外界信息都能了解;亦读画与古人为伴,溪山卧游独与天地精神相往来是我的常态,精神自由即为幸事。
曾海波,心月,紙本水墨,250×225cm,2019
李梦媛:过年期间几乎每天都跟父母待在一起。想想以前每次回家,我们好像也总是各忙各的,时间都被社交和娱乐活动占据,很少有机会长时间相处。但这次和他们一同被隔离在家,即使出去买东西也是一起行动,这种“捆绑”让我感到很幸福,仿佛回到了儿时和父母的那些亲密日子。我们总是幻想“诗和远方“,原来,近在咫尺的亲情更加令人留恋。
李梦媛,光·线系列作品,胶带等综合材料,2019 摄影:王宁
王相洁:到现在为止居家二个多月,这应该是打上学以来在家待的时间最长的一次。这次疫情我是在山西老家和妈妈一起过的,因为各自有各自要忙的事,所以相处的还比较融洽,我妈在厨房也解锁了很多新技能,这方面我就比较懒。媳妇在海南和岳父岳母陪姥姥一起过的,所以也是我们结婚以来分开最久的一次。之前因为工作、生活的原因,我们几乎天天在一起,有了固定的相处模式,突然一下不得已这么长时间的分开,起初都还不适应,慢慢的她要做些设计、方案什么的,我要上课、画画、写字,时间用得比较满,除了正常沟通外,每天睡前我们都会给对方写一份电子信。我们养的两只小狗也在这疫情之下被迫一直在宠物学校寄养。所以疫情确实很突然地打乱了我的生活节奏,调换了朝夕相处的人、物,但也收获了固有认识之外的细腻情感。
“我们养的happy和lukcy被迫一直在宠物学校寄养” 王相洁供图
张杰:一开始主要是和我妻子在一起,因为还没有孩子,所以每天就两人,也没有那么多可聊的。看书、看电影、写书法、画画、上网,各干各的,偶尔有的没的说一两句无关紧要的话,表示还有一个人在旁边。
"每天就两人,写书法、画画、上网……各干各的" 张杰供图
疫情基本得到控制之后,因为一些原因,我们一起回到了老家,而老家的生活已经基本上一切正常了,于是便迫不及待地见了很多亲人朋友,一起烧烤,也久违的到山间呼吸了一下清新的空气,希望生活能一直这样平和安详。
“久违地呼吸到了山间的清新空气” 张杰供图
许良:我过年返京早,和女朋友在一起,有种相依为命的感觉。我们住在燕郊,以前觉得这边很多房子都是空的,可能疫情来了都在家里待着,有一次晚上8点我和女朋友在20层楼的安全通道上走,看到外面亮着灯的房子璀璨得像银河一样,还挺漂亮的。
“因为疫情,燕郊平时空着的房子亮着灯,璀璨得像银河” 许良供图
颜敏:大部分时间,我是和我相公两人在工作室,因为我平时就是宅神,这次除了不能点外卖,为此很困扰。还有就是因为北京家里就我们俩人,我就只能一直对他嘚嘚嘚,被嫌烦了,然后某天早上起来就看到了他写的抗议字条:把颜敏踢出去。(捂脸)其他还好没有什么不同。深刻的记忆就是中间回了趟他老家,生了病(不是新冠),高烧不得不去医院输液,湖南现在基本正常了,但是发烧去医院还是挺忐忑的,怕被隔离不能马上回北京,疫情期间这个还挺刺激的,希望疫情赶紧过去。
“相公写的抗议字条:把颜敏踢出去” 颜敏供图
“高烧不得不去医院输液,内心忐忑,怕被隔离” 颜敏供图
04
一场突如其来的疫情,将我们的生活打乱,突然有了大把的时间,读书、做饭、追剧、撸猫……艺术家们是怎么度过这段时间的?
王相洁:更多的时间是画画、写字、刷剧,基本是错峰睡眠,晚上比较晚才睡觉。老家解除封禁后,也在着手翻新改造一下老宅,保留原屋结构,准备增加落地窗、玻璃房、茶室等,在院子里种了很多花木,加强房屋的休闲性。一来我妈平时多了个悠闲聚友的地方,二来我和媳妇、姐姐一家子回老家也都有了个放松的场所。
“趁着疫情闲下来的时间,准备将家里的老宅改造一番” 王相洁供图
张杰:艺术家在面对大灾大难方面是相当脆弱的,生活与艺术之间脆弱的平衡很容易被打破,将艺术家陷于困境,从物质层面对艺术创作构成挑战,这是大多数艺术家不得不面对的。刚开始大部分精力还是被突如其来的疫情占去了,花了大量时间去了解疫情状况,以及采取相应的措施,渐渐的关注重心变成疫情过去之后的影响,想必会持续很长时间,而艺术家除了必要的学习和艺术创作活动之外,好像也无能为力。
张杰,三十而立,综合材料,150x183cm,2019
张杰作品《三十而立》(局部) 艺术家供图
周奇:这次回家原本是短期的打算,所带画材十分有限,主要靠以前的存货支撑,疫情期间返程由改签到退票再到做长时间居家隔离准备,在父亲的帮助下组装了画桌、买材料制作毛毡板,这使我喜乐不已。花时间恶补书法成了自己的日常,对多年前父母买回家如今长满霉斑的书法练习纸,成刀的划掉颇有满足感。临帖不多,主要以习书的方式阅读书法理论书籍。也带动了家人一起写书法、画画。
周奇,绿梅图/梅石水仙图/山秀芙蓉图/玉堂富贵图,纸本设色,96x30cmx4,2020
曾海波:自由职业者的生活状态好像一直都差不多,这段时间变得更加安全私密,可自由支配,作息时间更加不正常,凌晨睡下午起,除了睡得更加大胆,年前的个展也趁这段时间做了些总结,思考接下来的作品的延续性。
曾海波年前举办的《見獨》个展展览现场 艺术家供图
再者重新梳理了一下中外美术史,重新看了诸多艺术家的纪录片:培根、罗斯克、巴尔蒂斯、怀斯、草间弥生、达明安.赫斯特……艺术家的工作状态、言行举止,甚至一个眼神,比作品更亲切真实、立体直观,更具有吸引力,也让我更好地去理解作品。好的艺术家拥有强大的生命力、表现欲、人格魅力。推荐两本人物传记的书:陈巨来《安持人物琐忆》、斯舜威《百年画坛钩沉》,讲述民国名流的各种轶事,很有生活情趣,平时无聊可当八卦读物消遣。俞建华的《中国古代画论类编》是自己枯燥的日常读物,其余时间就每天关注疫情、刷朋友圈,与大家无异。
推荐两本人物传记:《安持人物琐忆》《百年画坛钩沉》曾海波供图
焦洋:除了学校的教学工作,这些年大多是在家画画,过着足不出户的生活,也自然地适应了在室内的日子。虽然在家画画是常态,却也还是会因一些事情牵引着走出室外。与以往不同的是,这一段的时间像是静止的,时光好似被凝固。在这期间,我一天一天地把计划表的事情一件一件地做完,看书、备课、写字、做读书笔记。回忆起来,很久沒有一口气读完十几本书的酣畅感。
“很久沒有一口气读完十几本书的酣畅感” 焦洋供图
与此同时,大部分时间是在准备网络课程,上网络课,关心着学生每天在微信群里的健康打卡。疫情改变了原有的授课模式,空间的置换也使得网络教学的“教与学”、“学与思”产生了新的契合。
“大部分时间是在准备网络课程,上网络课” 焦洋供图
李梦媛:其实我倒没有感觉突然多出了大把的时间,一天很快就过完了,而每天要做的事情仍然很多。这段时间给了我很多与自己相处的机会,也有了更多平日里难得的专注。创作、养花、下厨、瑜伽,打磨着时光。
工作中拍摄的作品细节图 李梦媛供图
疫情期间在家养花 李梦媛供图
梁琴:疫情爆发的初期确实给了我们大把时间,可以做自己喜欢的事情。尝试了几次抖音美食做给家里人吃,不过结果“出乎意料”,但是家里人还是放心大胆地吃完了。上班之余每天会花一些时间陪孩子,讲一些绘本给她听或者带着孩子一起画画,她在边上看着也好,这对我来说是很幸福的时刻。陪她一起画画的同时也给了我很多创作的灵感。
梁琴在家陪孩子 艺术家供图
刘新沅:打破常态生活秩序,初有不适。但在追剧、读书、写书法、学做饭中,又获得新的生活秩序。我喜欢历史剧,在这段时间重追《三国演义》《楚汉传奇》《康熙王朝》等历史剧,以追剧重温历史,在历史长河里大灾大乱之时,皆英雄辈出,当下疫情,在抗击疫情战线上,也是英雄辈出,向英雄们致敬。
曾经生活状态也大多是宅,而当下觉知自由出行已成奢望,外面的世界也只可想想,因而写了“看看窗外"、“想想远方”两幅书法,也恰好符合当时心之所求。以往回家,皆好吃懒做,反倒给父母带来了负担,此次疫情在家从只会吃开始学着做吃的,最大成就是学会了做包子,且发挥了造型能力的优势,包出来的包子并不丑。在这样的生活状态下,觉得生活是大学问,生活体验中也处处皆创作灵感。在放慢节奏的生活状态下,体味生活,回头凝望,感受每一笔所蕴藏的温度、厚度,而不是急功近利。
刘新沅“看看窗外"、“想想远方”两幅书法 艺术家供图
“最大成就是学会了做包子,且发挥了造型能力的优势,包出来并不丑” 刘新沅供图
毛嘉:疫情没有打乱我的生活,反而让我更加专注于思考、创作,肯定了我的艺术追求。我想用去年创作的作品《如是我闻-61》来表达自己的感受,这件作品形似太湖石,但并非传统概念中观赏型的太湖石,而是人类工业文明的产物,如今千疮百孔的“太湖石”,隐喻罔顾与自然的关系,过度改造自然,如同对太湖石的审美一般,它们本应像冰山、地球,或是信仰等以正常状态存在,现在却以人工矫饰为美。我们离那种“古典的天真”越来越远,其实就是离我们作为“自然的”人而存在越来越远,疫情让我这一想法得到肯定。
毛嘉,如是我闻-61,绢本设色,40x27cm,2019
许良:疫情和往常差异不大,只是少了社交和出门,订外卖、收淘宝不方便了,不得不每顿饭都自己做,就正好和女朋友一起把生活安排好一点,思考讨论绘画的问题,做实验。
颜敏:前期就是抱着手机,主动看各种消息,武汉怎么样了,都怎么传播、什么症状,口罩、酒精哪里有,看各种求救贴,有点心理过载,各种哭、各种崩溃。感觉这样状态不行,就开始刷剧、跑步,上网学做菜,强迫自己不再看新闻信息。慢慢缓过来适应了就开始画画了,多少还是有些焦虑,这段时间的创作偏重技法的探索,尺幅小,比较随性的,比较减压。后期目前有一个比较有感觉的想要做的作品,正在进行中。
颜敏,未命名2-3,30×30cm,2020
曾松林:虽然灾难离我们如此之近,可以用惊心动魄、惨绝人寰来形容,但终将会过去,铭记该铭记的,忘记该忘记的,毕竟生活还要继续。疫情期间大部分时间花在买菜、做饭、带娃、读书、上网课上面,没有其他的活动。不过最近厨艺大有长进,从选食材到下厨都是亲自操刀,独霸厨房,每个环节都不能马虎,其实就是把烧菜这件事当艺术品来雕琢,做出来的作品,味道就不会差,心情会很愉悦。
“把烧菜这件事当艺术品来雕琢,心情很愉悦” 曾松林供图
我老婆总说我,“自己烧的菜怎么难吃都要吃完”。我说,“自己当然清楚吃啥口味了,做出来的菜肯定能吃完”。湖南人爱吃辣是出了名的,之前发明一道菜叫“千里江山一片红”,自从结婚后,很少露面了,饮食也清淡了许多。但没有辣子吃的话,多少还是有点不习惯的。
“最近厨艺大有长进,从选食材到下厨都是亲自操刀” 曾松林供图
因为工作和家庭的原因,有好几年没有回老家过春节了,最近会经常梦见回故乡。去菜市场买菜看到熟悉的食材,还是会有点激动的,如春笋、蕨菜……想不到昆明这边的菜市场也能买到,这些都是清明前后的当季食材,非常鲜美,会勾起你儿时的记忆。因此也就创作了“红土地——蔬菜”系列,借此留念回不去了的故乡。我对我老婆说,小时候喜欢吃的东西,长大了咋就味道不一样了,莫非是我味觉失灵了,百思不得其解,寻寻觅觅,南来北往,回想起故乡的点滴,终觉还是很美好的,只是我们的世界都变了。
采访丨朱莉、杨钟慧
图文编辑整理丨杨钟慧
受访艺术家(按姓氏字母排序)
焦洋
1982年生于天津
2008年毕业于中央美术学院,获硕士学位
2013年毕业于中国艺术研究院,获博士学位
现任教于中央美术学院中国画学院
李梦媛
1989年出生于湖南株洲
2013年中央美术学院设计学院视觉传达系本科毕业
2016年中央美术学院设计学院视觉传达系研究生毕业
梁琴
1988年生,内蒙古乌拉特中旗人
2011年毕业于北京服装学院,获学士学位
2012年至今任职于北京启发世纪图书有限公司,美术编辑室负责人
刘新沅
1989年出生于湖南
2018年毕业于中央美术学院中国画学院山水系
毛嘉
1989年生于山东
2012年毕业于中央美术学院中国画学院
现工作、生活于北京
王相洁
1988年生于山西
2011年毕业于中央美术学院中国画学院,本科
2018年毕业于中央美术学院中国画学院,硕士
2018年至今中央美术学院研究生院在读博士
2018年至今工作于中央美术学院中国画学院
许良
1985 生于湖南常德
2006年毕业于中央美术学院壁画系,获学士学位
颜敏
1989 年生于中国黑龙江
2012年毕业于中央美术学院国画系,获学士学位
现工作和生活在中国北京
曾海波
1988年出生于湖南
2012年本科毕业于中央美院中国画学院山水专业
2016年研究生毕业于中央美院中国画学院山水专业
现工作生活于北京。
张杰
1989年生于中国湖南
2012年毕业于中央美术学院中国画学院,获学士学位
2019年毕业于中央美术学院中国画学院,获硕士学位
现工作生活于北京
周奇
1989年生于湖南长沙
2015年中央美院中国画学院,获学士学位
2019年中央美院中国画学院,获硕士学位
曾松林
1983年生于湖南
2012年清华大学美术学院雕塑系本科毕业
2015年清华大学美术学院雕塑系硕士研究生毕业
现任教于云南大学